她看着长安城城墙上的守卫、弓箭手被军中好手趁夜割喉。城墙上一片大乱,有人在喊“缴械不杀”,有人试图传递军情,有人毫无斗志逃遁,有人以身撞上冰冷的唐刀,愚忠地捍卫着他的国。
七娘咬紧了牙关。
心想,等此战平息,定要善待这些亡军的家属。
这一夜,李豫顺水推舟,被迫登基为帝后,从中相助策反,尽力减少了此战伤亡。而李辅国和张良娣也被团团包围,死在了长安禁军的手下。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细微的血腥气。
八月酷暑天,长安城在黎明将至中,下起了一场暴雨。
雨水冲刷着城墙,打湿了夯土道,将入目所见的少数尸首洗得干干净净,血水汇聚成了奔腾的溪流,一路流入八水之中,不见踪迹。
唐军在七娘的带领下,高举大旗,终于再度回到了魂牵梦萦的长安。
上将军骑在黑色战马上,一杆银枪背在身后,红缨点点;
她身侧追随着岭南那位用毒的圣手——俚帅宁斐,身后则分别是副将高适,节度使李白,军师李泌等人。
李豫亲自在城门内相迎,看到年轻的女将军身后追随着这么一群治世平乱的文武贤臣,先是一怔,随即下车拱手道:“多谢姑母远在东都,还能挂念着侄儿,赶来相救。”
这是主动示好。
七娘笑了,也翻身下马,拱手向李豫行礼:“陛下为了东都百姓,不也挺身而出,站在了叶护面前。臣与陛下同是皇室出身,只要受这一份供养,自该为大唐子民倾尽所有。”
“姑母说的是。”
“不过——”七娘眼底无笑,弯唇打量着面前人的表情,低声问,“我代天下人讨伐国贼李辅国,因此叫你阿耶丢了性命,陛下不怨吗?”
李豫怔了怔,有些憨厚又恭顺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苦笑:“朕不想骗姑母。阿翁的死并非阿耶所为,姑母却广发布告扣在阿耶头上,朕的确因此有过怨言。”
“但朕更深知,阿翁与阿耶都非圣贤,先后筑下大错,是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姑母这般作为,实则已算是……十分温和。”
至于李唐究竟还能不能称为李唐,也绝非他能左右的。
他这位姑母尽得人心,若一心想要延续武周荣耀,迁都洛阳,只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了。
李豫打定主意,又开口道:“昔年阿翁弥留之际,常常吟唱一首诗,大约是他老人家有感所作,姑母不妨听一听。”
“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李豫打着节拍唱诗完毕,笑道,“此诗名为《傀儡吟》,阿翁唱来满是寥落之意,然而我却觉着,若能叫大唐重振中兴,作个这般老翁也无妨。”
李豫比七娘想的还要通透。
她这一路走来,各方节度使从冷眼旁观,到态度逐渐有了转变。如今一入长安,各处更是纷纷响应起了那份“讨伐国贼李辅国”的号召,好像响应得慢一些,就要被她“抹杀”一般。
七娘不免有些无奈好笑。
她掌握着绝对的兵权,在这风雨飘摇的大乱之初,的确很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她也不在意,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