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传进他耳朵里的掌声,比他此前经历过的所有演出都要热烈,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想象此时台下有多少人。
其他成员则相对镇定得多,彼此对视过,谢桑榆率先开始弹奏。
清亮的钢琴声响起,台下很快安静;辛西娅的人声和杰西卡的军鼓随后加入,旋律中的能量逐层递进、节奏清晰——
正是去年柏然为了跟谢桑榆比赛,在一周内写出来的编曲。
当时辛西娅说的“可以用作巡演开场”,在半年后的今晚,如约成为了现实。
柏然低下头扫弦,明亮热烈的吉他声如利刃破风,在拥挤的场馆中触壁回弹、激烈震荡。心跳合上底鼓的节拍,暖意从胸腔升腾至眼角。
一切劳碌、一切辛苦,全在这个瞬间,随着台上的音乐和台下的呼喊悉数融化了,变成了一种酸楚又幸福的满足感。
五颗心脏正同频跳动,共同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倾注所有力量,建造一个只存在一首歌时间的乌托邦。一首歌结束,柏然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
“大家晚上好!我们是Cynchro!”辛西娅抬起手掌朝台下挥舞。
欢呼声瞬间高起,Livehouse里的光渐渐变亮,映亮台下观众们的脸。
柏然低头看着,脑中泛起一阵阵梦境似的恍惚。第一排距离舞台甚至不过一米,那些近在咫尺的面孔上,书写着无比直观、无比具象的狂热。柏然不敢相信,这样狂烈的掌声竟是为他响起的。
辛西娅依次介绍乐队成员,到柏然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全都望着他鼓掌。柏然恍然惊醒,习惯性地伸手弯腰,做了个不算标准的谢幕礼。
“哇……像王子一样呢。”拿着话筒的辛西娅忍不住调侃。
台下一阵闷笑。
柏然自觉做了不合时宜的动作,有些尴尬地抬手摸脖子。
但场内似乎没有人在意,听到辛西娅喊出谢桑榆的名字的时候,观众们又都开始为谢桑榆鼓掌。
几声用中文喊出的“桑榆”冲到台上,谢桑榆听到,也用中文回了“谢谢”;紧接着,做了一个比柏然更标准、更像王子的谢幕礼动作。
这次不仅台下,台上的几人也忍不住笑了,包括柏然。
明明是一件有些丢脸的事情,可第二个人重复一遍,就成了刻意设计的幽默,成了现场灵动可爱的小插曲。
“刚刚这首《AsChocolate》的现场版改编,就是我们的柏然王子的作品哦!”辛西娅笑着朝舞台右手边,柏然和谢桑榆的方向看:“收录在专辑里的是桑榆王子做的。”
台下传来几声“bravo”,又有掌声响起。
柏然扭头,正巧就看到谢桑榆也在朝他看。灯光映在谢桑榆笑意盈盈的眼底,映着他一贯的游刃有余、心照不宣。
柏然的恍惚几乎持续了整场,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乐器上,可手指却还是像在靠肌肉记忆跑动。
最后一首歌演完的时候,柏然全身都像是被汗水浸过一遍。
他记不清具体的流程,记不清演奏的细节;但无数次对视的画面、鼻尖上的汗珠、被汗水黏在脸侧的头发,这些微小的画面像细碎的玻璃碴,带着恰如其分的痛感,悉数烙进柏然的脑海里。
“我们合张影吧!”辛西娅把已经甩塌了的卷发别在耳后,向台口等待的汤姆招手示意。
五人走到舞台中央,杰西卡把自己的牛仔外搭取下来围在辛西娅腰间,大家一起转身蹲下。
头顶的灯变成了温柔的米色,五人的肩膀彼此靠在一起,听着身边的人和自己一样急促而兴奋的呼吸,灿烂地笑着。
辛西娅率先伸开胳膊,揽住了左右两边谢桑榆和杰西卡的肩膀。大家也紧跟着,换成了和辛西娅一样的动作。
谢桑榆的手结结实实地搭在柏然的肩膀上,带着高于体温的热度,透过那层轻薄的真丝面料,印在柏然肩膀的皮肤上。
咚咚,咚咚。
柏然的耳鼓膜随着他的心跳颤动起来。他知道这不对劲,但在眼前,在当下,他不想再思考复杂的情况。
所有怎么也想不通、不顺的事情,一旦决定跟随本能,就简单得多了。
柏然抬起手,同样坚固而结实地,揽住了谢桑榆的腰。
“各位,今晚的演出超级棒!”
下台后,萨曼莎在台口依次拥抱了每个人:“今天一直到上台前都状况不断,我还以为大家心态会受影响,连怎么安慰大家我都计划好了,没想到演出效果这么好!”
“是真的,”汤姆也说:“几乎没有人提前离场,开场的时候有多少人,结束合影的时候还是那么多。”
“是吗?”丹尼尔单手扶着墙壁,眼神还在发愣:“我都看不清有多少人在下面,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好啦好啦!”萨曼莎过去拍拍丹尼尔的肩膀:“快点去换好衣服,我们去吃一餐庆功宴!”
大家一下午都在忙着彩排,上一顿饭还是在飞机上吃的。在台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下了台,才感觉到胃里空得异常。
辛西娅最先冲进化妆间里,把那条怎么穿怎么别扭的裙子换下来,出来之后,由萨曼莎帮着她一根根卸下藏在头发里的发夹。
杰西卡和丹尼尔直接去卫生间换好了衣服,凑到辛西娅和萨曼莎那里,一起商量一会儿吃什么。
简易试衣间里的柏然太久没有动静,一直等在外面的谢桑榆有点纳闷,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墙壁:
“好了吗?”
“我……”柏然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呼吸:“我衬衫拉链好像卡住了,你稍等一下,抱歉。”
柏然上台穿的是一件设计师品牌的高领衬衫,不是他自己的衣服,下台之后要还的。
谢桑榆抿了抿嘴唇,犹豫着问:“需要我帮忙吗?你看不到拉链的话,很容易拉坏的。”
“可……可以吗?”
谢桑榆没说可不可以,只是问:“那我进来了?”
“啊,好。”柏然伸手,把试衣间的布帘拉开一点,试衣间里射入一道窄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