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于是卓菁即刻取来药膏,打来温水,听从方才救必应的指示,先用干布沾水,浸湿阿英的脸颊,而后挑了一指甲药膏,将其涂抹在人皮面具缝隙之处。待一柱香后,药膏软化面具边缘,便助阿英将那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轻轻揭下,露出真容。
那是一张,何等秀丽绝伦的脸,五官每一处勾折迂回,都精巧美妙至极,而眉宇间的疏朗英气,却又只增不减。长久不见光的肌肤白皙纤弱得近乎透明,窗外夕阳余晖为这张脸镀上了一层赤色金光,杂糅出两种迥然气质,红颜薄命与凤凰浴血。
可惜美中不足,白玉有瑕,那光洁饱满的额头右上角竟有一处黥面刺青,八个小字紧凑地围成长宽五分的方块,上书:
奉敕不杀,刺配崖山
阿英伸出手,对镜轻抚那处微微凸起的刺字,心中五味杂陈。
“别碰!”卓菁慌忙制止她,“神医说你这面具戴得太久了,于肌肤有损,且得养一阵子。”
阿英依言放下手,又定定望了一眼镜中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对卓菁道:“将面具给我。”
卓菁正将那人皮面具细致清理,闻言疑惑,却还是将面具递还给了她,而后她又按照阿英吩咐,取来了一只青瓷钵,火镰火石与火绒。
“你要做什么。。。啊!”
她话还未说完,便眼睁睁看着阿英将那人皮面具点燃了起来,一时失语。
阿英痴痴凝望着青瓷钵中的那团火,由旺到灭,烟雾缭绕中,那栩栩如生的一张脸,付之一炬,如同一个人,就这样蒸发于世间。
缓缓闭目,敛去所有悲喜,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坚毅,她沉声开口道:
“菁妹,替我束发更衣。”
。
楼台水榭,庭院深深,阿英顺着下人指引,沿着曲折长桥,来到了湖心亭。
亭中二人相对而坐,一风流俊美蓝衣公子,自是谢岑,另一人着杏色长衫月白纱罩,背对亭外而坐,虽背影瘦骨嶙峋,周身却自有一股雍容贵气。
谢岑抬眸瞥见阿英,遂对面前人告知,于是赵韧亦转过身来,二人齐齐望向那由远及近的挺拔身影。
时过境迁,沧海几番成桑田,可只有此人仍是那青衫磊落少年郎,眉宇间意气风发不再,却还是一往无前,锐不可当,亦如昔日初相见。
阿英一步一步,跨越了千里颠沛,经年流落,烽火狼烟,家破人亡,物是人非,终是站到了赵韧面前。
她饱含满腔激荡,双膝下跪,行了一个君臣大礼,哑着嗓子,几乎是嘶吼般一字一顿道:
“臣裴昀救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赵韧端坐坦然受了她这一拜,而后他俯身相扶,
“四郎请起。”
阿英,亦或是该叫裴昀,她站直身子,望向这位少年知交,那昔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而今形销骨立,憔悴不堪,虽是眉目含笑如初,可那双眸中染就的风霜沧桑却再也抹灭不掉了。
她心中一时酸涩难当,终是忍不住哽咽着,唤出了那少年时的亲切称呼:
“承毅兄——”
赵韧闻言亦是百感交集,他看着面前之人温软了目光,半是叹息半是怅然道:
“好久不见,昀弟。”
第一卷完
=第二卷:烟雨杏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