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别人的身体,又说别人的坏话,”洛胥说,“不然这样,你把真身叫出来,与林长鸣当面对质,我们才好分辨这封魇阵究竟是谁开启的。”
明晗身形一散,又化作黑雾,飘向铜板儿消失的方向,声音遥遥:“御君在阵中灵能尽失,再拖延时间又有什么用?那阴阳子儿没了你的操控,就算找到我的真身,也是白费力气!”
“好一句白费力气,”明濯嗤笑,“若不是你跑这么快,我险些就要信了。”
如果明晗能完全控制林长鸣,那他就不会跑,更不会暴露真身,因为这阵以林长鸣的意念为主,他大可顶替林长鸣在这里为所欲为,而他此刻的种种反应,恰恰说明他只能占据林长鸣的身体,不能左右林长鸣的意识。
两个人追出前堂,河神庙的模样已经大变。外头红艳艳的全是花轿,明濯被迎亲队挤得迈不出脚步,说:“他又发什么疯?还要看江临斋上几次花轿!”
“心结难除,这是病。”洛胥探出手臂,把深陷重围的假河神捞了出来,“阴阳子儿往阵的边缘去了,快追。”
可是就在这时,粉面官仆变回了纸人。明濯掐诀无效,在东摇西晃的人群里说:“灵能耗光了!”
最后一碗光明水已经喝了,此刻就算再亲一次也没用。眼看周遭的人越来越多,洛胥说:“我有个办法。”
明濯道:“什么?”
洛胥掀起一面帘子,把明濯往其中一送:“这借灵的办法实在奇怪,我思来想去,或许光明水只是个幌子,林长鸣真正想要的结局不是‘师父顺势诛杀如意郎’,而是‘师父不顾一切和如意郎在一起’,所以他才会一边说着不可以,一边又留下两个人只要亲近就可以获得灵能的破绽。”
他一手扶在轿子上,用身量挡住周围虚假的一切,低头看着明濯。
“童子那句话的重点不在前半句,而在后半句。”御君语气自然,眼神却很越轨,“我们洞房试试?”
第102章拜堂路“弄脏了怎么办?”
“沾了俗气就不能做神,”明濯虽然被笼在阴影里,却没有因为这眼神而改变神色,“你像是他派来引诱我堕化的。”
“这阵里的喜婆早就暗示过,河神在我嫁来以前就吃过人,你要是能堕化,早该堕化了。”洛胥欺身,也挤进花轿,“童子认可的‘现实’,恰恰是林长鸣内心深处希望江临斋越过的那条界线。”
“他心知自己是一厢情愿,于是设下这样的局,”明濯说,“其实不论你选谁,他都可以安慰自己,因为‘如意郎’是他,‘大弟子’也是他。”
这两个身份,一个用他的名号,一个是他的扮演,不管洛胥怎么选,林长鸣都能说服自己:江临斋选择了他。
“虽然他和明晗的话都真假掺半,但他开启封魇阵的目的必定与你有关。”因为轿子逼仄,洛胥只能跟明濯腿碰腿,“那个杀神献祭的谎言他信了,正巧明晗有意,他将计就计也不算吃亏。”
林长鸣被制成药炉以后,修为尽失,想要独自开启封魇阵更是不可能,但是他如果佯装中计,明晗必然会想办法给他机会,也许他开阵的灵能便是这样得到的。
这时,外头的唢呐声响亮,喜婆如梦初醒,隔着帘子乐得心花怒放:“如意郎选中了咱们家的郎君,还等什么?快快起轿去拜堂!”
话音一落,花轿便晃了起来。河神庙就在前面,依照他们入阵时的安排,拜堂也该在河神庙里拜,可是这支迎亲队非但不进去,还要掉头。
明濯说:“让你猜中了。”
这阵只听林长鸣的,如今路线变了,说明洛胥答对了,他与明濯共乘花轿,代表着他不顾一切也要跟“如意郎”在一起,这就是林长鸣最期望的答案,所以花轿的方向也发生了变化,它要去往林长鸣真正想要的成亲场地。
“他对江临斋的执念已经超过了其他事情,成亲是他借着河神的身份最渴望得到的结局,因此步骤绝不能乱。”洛胥手上缠绕的帕子松了,他一边拆开帕子,一边说,“从拜堂开始,你的灵能就会逐渐恢复,等到洞完房,大约就会变回阵外的样子。”
他只字不提自己,可是拆开的帕子早已被血染红,掌心的伤口也很刺目。
明濯忽然伸出手指:“还给我。”
洛胥拿着帕子,明知故问:“这个吗?”
两个人在花轿的颠簸中,时不时会碰到彼此的肩臂。明濯道:“你把它弄脏了。”
他们似乎对视了,可惜轿中的光线太差,除了呼吸声,很难从彼此的眼眸中看清喜怒。微妙的情绪从舌尖往外推,明濯矮洛胥一头,却在这句话里占据了某种上风,就如他在浴池里用眼神拉住洛胥的狗链一样轻松。
洛胥指节微顶,这是个手痒的小动作,他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想法,只是借着昏暗,变得很隐晦。他没有乱动,语气像认错:“弄脏了怎么办?”
明濯的手指下落,点在他的掌间。这伤其实不算什么,洛胥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不同了,它变得很重要——
因为明濯的两指分开,指尖沿着那伤口的边缘滑动,从洛胥的指根一直滑到了他的掌根,像是在丈量自己的领地。
“记账。”明濯说,“你是我的狗,什么都算我的。”
他额间的金箔还在闪烁,这是扮演神祇的象征。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他又微微抬起了下巴,琥珀瞳以一种几近天真的模样暴露在洛胥眼前。
“就这样?”洛胥仿佛被拽住了脖颈,真的低下了头。他逼近,再逼近,像是昏暗里伺机的野兽,反握住明濯想收回的手,“不给我一点教训吗?”
伤口在交握中狠狠蹭到明濯的指尖,血腥味淡淡,洛胥却一点也不在乎痛感,那眼神不好说是蓄谋,还是无辜。
第103章风流客你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明濯收不回手,指腹与伤口紧密相贴,只要他稍动一下,就能让洛胥再痛一分。喜婆还在花轿外侈侈不休地讲着吉祥话,环境吵闹,两个人却在这狭窄的轿内形成对峙,他们隐藏的目光交错,让原本就看不清的情绪变得更加模糊。
“像你这样喜欢被教训的狗,”明濯言辞恶劣,“我还是头一回见。”
“一码归一码,”洛胥说,“这帕子是你送的,现在被我弄脏了,总不能就这样还给你。”
“一块手帕,”明濯说,“拿回来也是扔掉。”
“既然手帕不重要,”洛胥隔着剩余的那点距离问他,“那刚才的‘记账’是为了什么?”
明濯不在意他似的,缓缓前倾:“我想为了什么都可以。”
“你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洛胥手上力道加重,把明濯握得更紧了,“每个被你当作‘狗’的人,你都管这么严?”
他的反应引起了明濯的兴趣,明濯观察着他的表情,很残忍地说:“记不清了,你可能是唯一一个,也可能是第一万个。”
手指忽然被握痛了,指腹蹭到一点黏稠,那个伤口又在出血。
“第一万个,”洛胥没感觉一般,声音还有几分懒,“定过契约,亲过几次,还是第一万个。原来你的狗这么多?”
明濯道:“做君主的不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