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远侯冷哼一声,用凌厉的眼神瞪着沈相。
沈相上前一步道:“容儿身体欠佳,他的姨娘为他寻了一剂药,药力过猛,故伤了身体,如今已养好了。”
“照你这么说,倒也不是中毒。”圣上沉吟了半晌,垂着眼问道,“那姨娘你后来怎么处置?”
“处置?”沈相愣愣地看向圣上,滞纳半晌道,“她本是一番好意,故臣不曾严惩。”
“也就是没处置。”圣上勾着唇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沈相到底是温善之人,着实慷慨。”
沈相兀自琢磨着,却听北远侯大喝一声:“听见没有,圣上骂你慷他人之慨!”
圣上哈哈一笑,不置可否道:“北远侯慎言!”
沈相俯着腰道:“陛下恕罪,臣驭下不严,回去定当好好管教家私。”
圣上道:“都退下吧,朕没心情听你们唠家常。”
两人走了不多久,圣上与近侍说道:“这沈怀荫怎得如此木讷,从前倒是不觉得,如今再看,比北远侯还不如。”
近侍含笑道:“陛下面前,多大的官都谦卑些,陛下,二殿下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叫他进来吧。”
赵念安听传,小跑着进了御书房。
圣上打量他一番,笑说:“我刚训了沈相与北远侯,你不会也是来说沈容的事情吧?”
赵念安行了礼,摇摇头说:“父皇,儿臣来,是有正事要禀。”
“你还有正事?”圣上好奇道,“北辰找你诉苦了?”
“那倒不曾。”赵念安走近他,讨好着说,“父皇,儿臣想看看您私库的账簿。”
圣上讷讷看着他,掏掏耳朵说:“你再说一遍。”
赵念安微微有些胆怯,弱弱道:“儿臣想看看您私库的账簿。”
圣上挑了挑眉看着他不出声。
赵念安道:“儿臣只看十五年前的。”
圣上蹙起眉道:“十五年前?你搞什么名堂?”
赵念安瞥了那近侍一眼,圣上好笑道:“你还知道屏退旁人了?行,都下去吧,朕听你细细说。”
待人走光,圣上往边上挪了挪,叫赵念安坐下,赵念安惴惴不安道:“儿臣站着吧。”
圣上笑道:“不打紧,这张龙椅总归轮不到你,你头一回找父皇谈正事,父皇也让你沾沾龙气壮壮胆。”
赵念安抿着嘴笑了一下,大着胆子坐了下来,缓缓说道:“父皇知不知道每年收上来的赋税摆在哪里?”
圣上拿起桌上的串珠盘了起来,悠悠道:“自然是在国库里。”
“林户院四库与您的私库。”
“那又如何?”
赵念安道:“各地送来的赋税银子先送去林户院,由院史大人遣人登记后分派至各库,院史大人手里有一本账,四库与您私库也有一本账,这些银子往来应是对得上的。”
圣上来了些兴致,问道:“你的意思是,如今对不上?”
“对得上呀。”赵念安道,“我瞧了四库的账簿,与院史大人的都能对上。”
圣上困惑道:“既是对得上,为何要来看朕私库账簿?”
赵念安道:“对得上那便错了,对不上那才是对的。”
圣上喝了口茶,笑骂道:“少故弄玄虚。”
赵念安嘿嘿笑了一声,缓缓说道:“父皇,这些赋税银子进皇城后还有一道关卡,林户院有户吏一职,点算银子无误后会立一张执结并盖上官印,遣押送官银的官员带回去给当地知府,以示对证。儿臣看了那户吏的账簿,虽写得略有些凌乱,但细细算了算,却比院史大人的账簿多了二百万两,您说是不是奇怪?”
圣上心里一突,看向赵念安的眼神充满了审视,他悠悠问道:“谁叫你去查十五年前的账目?”
赵念安不敢撒谎,怯生生道:“沈容叫的。”
圣上冷哼一声道:“继续说。”
赵念安揉了揉鼻子,见父皇似是未动怒,缓缓又说道:“儿臣问了院史大人,每年赋税银子该收多少,由州县官员一层层报上来,等银子送来的时候,他再与上报的数字核对,寻常也有些州县迟一些亏一些,那都无妨,总之都在账簿上记着,银子拿来之后再分去各库,儿臣想着,那书吏与院史大人总有一人记错了,总不会平白无故差了二百万两这么许多。”
圣上思考了半晌,摇了摇头道:“刑部审监司每隔一阵会去督查,林户院院史做不了假。沈容是何意?是不是这其中还有别的门道?”
赵念安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他在尚书院当书吏的时候,院史大人叫他学着分折子,他去看了近年来的上折记录,十七年前西北偏远绀槐州遇大旱,父皇您免了绀槐州两年赋税,绀槐州知府大人每年都上许多请安折子歌颂父皇功德,而后一年,年初的时候父皇您见国库充盈,又免了绀槐州一年赋税,那年绀槐州知府未呈请安折子,那会儿皇祖父还是太上皇,正遇他驾崩,国丧后朝廷许多官员调动,乱成一团。。。。。。”
圣上恍惚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撼天动地,笑声回荡在御书房内,他捧腹道:“好他个沈容,真正是个妙人,足不出户替朕找回了二百万两白银。”
第54章
赵念安见他笑得高兴,觍着脸道:“父皇这就明白了?当日沈容与儿臣说的时候,儿臣听了许久都听不明白。”
圣上笑停了才道:“十多年前,戴震科驻守绀槐州,绀槐州地处偏远,当地知府是个老迂腐,做事一板一眼,想必是戴震科截下了免赋税的圣旨诏书,又截下了知府上报朝廷的赋税函牍,切断了两头联系,试图瞒天过海侵吞赋税银子,哪成想老知府做事认真,定要拿了执结,定是又遇上那书吏也是顽固不化难以笼络之人,戴震科怕事情败露,只好将银子送进皇城,那书吏过了目,给了他执结,银子便进了林户院,戴震科在朝中有人,自然也有些法子,银子入了林户院,却不入账簿,许是在四库中找了一库先把这笔银子送了进去,待之后再想法子拿出来,谁知又碰上你皇祖父驾崩,朕于那一年实行了改革,调动了许多官员,这银子便就拿不出来了。”
赵念安道:“二百万两不是小数目,工需库与内需库进出都是琐碎银子,备虚库银子寻常不变,突然多了二百万两也是打眼,故此儿臣猜测,那银子如今应在军需部,或是父皇私库中。”
圣上道:“若是送进了朕的私库,也过于大胆了些,朕派人去军需库,好好点点里头的银子,若是真的多了二百万两,也未免荒唐,军需库侍郎要严加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