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日之前,镇子里两家结亲,热热闹闹的喜宴过后,将新郎送入洞房,其余人便散了。第二日清早,等着一对新人奉茶的公婆左右等不到,差人去找,才发现新娘在房间里直接吓断了气,新郎不翼而飞。一石激起千层浪,关于之前几桩奇案的传闻也相继发酵开来,人心惶惶,尚未办喜事的人家戚戚然不知如何是好。
眼瞅着事态要闹大,刚刚上任不久的知县岂能让自己买官的银子打了水漂,于是一边压制民愤,一边散播正在追缴山匪的消息,诱导大家放松警惕。又半哄半威逼地,胁迫马员外家按部就班地办事儿招婿。当天知县把县衙的捕快都派到了马员外家里防范,一直将新郎护送到洞房,院子里整夜都有人守着。
结果,祸事一如既往。
谁也没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留在婚房里给新人报警用的铜锣一夜未响。翌日尚未到预定好的卯时,马员外夫人便等不及带丫鬟闯进门去。随即一声哀嚎,差点儿晕死过去。好在马家姑娘只是惊吓过度,并未断气。而不知去向的赘婿,则是柳妈妈一手带大的胞弟。
现场门窗完好,房内确认无地道隧洞,这蹊跷事显然非人力可为。知县也打了退堂鼓,生怕引火烧身,之前的豪言壮语全都不作数了,直接撤了衙役,以全力剿匪为名,闭门不出。
马家见女儿无恙,亦不在乎一个上门女婿的下落。原本他们就不满意柳家小哥的出身,婚宴都不许柳妈妈参加,要不是小姐一意孤行,根本就不会结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一拍两散最好,哪还甘于有难同当。
是以,柳妈妈几次三番求助,皆被扫地出门。她一个青楼的老鸨,瞅着表面风光,来消遣的金主嘴上给面子称他一声“妈妈”,实则没有人真的瞧得起她。遇到这样的事,除了楼里的姑娘真心替她忧心焦急,却帮不上忙,其余门路皆是竹篮子打水,无人援手。
柳妈妈也联络了其他的苦主,亦为穷苦软弱之人,除去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一无用处。
实在无路可走,她才想起白隐玉这么一档子瓜葛,当即也顾不上什么人妖有别后患无穷,头脑一热,死马当作活马医,奔着后山就来了。
“狐妖大王,各位妖精大人、祖宗……慈悲为怀,救苦救难……”柳妈妈已然几天几夜未睡,这一顿连说带哭,神志有些恍惚,语无伦次地,听得众妖直皱眉头。
说着又要下跪,被清羽眼疾手快地拦下,又改为作揖,嘴里不住地恳求着,煞是可怜。
小狐妖那直性子哪看得下去,适才听得过程中便几次差点儿忍不住冲出去,先下山拆了那知县的府宅再说。
“柳妈妈,你先别哭了,哭也没用,这事既然求到我这里,”狐妖大王像模像样地,“断没有坐视不管之理。我现下就……”
承曦拍了他手背一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小狐妖顿时哑声,乖乖地闭上了嘴,伸了伸手掌,做了个让对方讲的手势。
“呦,”苍凌冷嘲热讽,“大王上边还有太上皇?”
“你不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小狐妖怼回去。
承曦不理,冷静地对柳妈妈道,“您且宽心,此事当管,但怎么个管法,尚需从长计议。”
谁是我的新郎(二)
天律有曰,六界因果自担,是以他们不该插手人间祸福。但此事显然乃妖魔鬼怪为祸作乱,非是人间自然果报,管上一管亦无不可。况且,天条律法是用来约束那些执掌下界赏罚的低等神官的,以承曦的身份来说,即便上天入地为所欲为,除了天帝,亦无神无仙有资格干涉,只不过他从不屑于行驶特权罢了。
眼下不失为一个恰当的时机,他法力恢复大半,行走下界绰绰有余。他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下去,无论是暗处筹谋的魑魅魍魉,还是他这些时日耳听眼见的与以往认知迥异的人间现状,都值得走一趟。
而且,从烟火那日他便隐隐觉得,一切非是巧合,暗中或许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弄风云。如今浮出水面,是不是冲着他来的,会一会便知。
凡此种种,他只身前往最为妥当,当务之急,是如何按下这山中大小精怪,不要跟着捣乱,尤其是那不知轻重的小狐狸。
然而,貌似这件事看起来要比对付未知的敌人难得多。
“还等什么,咱们即刻下山会会那妖魔去。”少年一副伸张正义的英雄派头。
“狐妖大王好威风,”清羽带柳妈妈去稍作休息,苍凌不必收敛,他肆无忌惮地揶揄,“我们这些小妖才疏学浅的,还是不跟着添乱的好。”
穿山甲小弟帮腔,“就是,就是,祝大王旗开得胜。”
小狐妖根本不在意,也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他冷笑两声,“大王不大王的,都是虚名。有人法力高强又如何,整日里窝在这山头上生蘑菇,是能让大家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是能带领兄弟姐妹一起飞升……”他挑着眉梢,“我可从来不亏待身边的人。”
白隐玉这典型是在避重就轻,他的确善于钻营获利,自打他化形以来,这山上众多无心修炼的低等精怪的日子都跟着有奔头了许多。反之,苍凌高傲懒散,自己几乎从不下山,也未见他勤修苦练,连带着跟着他的小弟们同样无所事事,没架可打的日子闲得慌。但是,若是没有苍凌坐镇,这片地界连自保都困难何谈其他,早些年不是被临近山头的虎妖、黑熊精作威作福,就是被过路的鬼怪扫荡一空。幸存的但凡有点儿修为和追求的精怪大多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留守的死心眼们日日东躲西藏,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