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
他还穿着官袍,只是头上的梁冠帽有些歪斜,人也一脸疲倦,似没想到会见到她,难得地呆怔了好一会儿。
随后走过来,主动解释,“听说你要走,来送送你。”
念兮都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因为裴俭的神情,不像是来送人,倒像是被丢弃。像是无家可归的大狗,连一向挺拔的腰肢,也莫名塌了两寸。
莫名的,她撇过头,扑哧笑了出来。
李氏是那有眼色的长辈,捶了捶后腰,自顾自道,“坐了一整日的车,腰都累断了,快扶我去歇会儿。”
李氏带着一堆仆妇婆子,呼啦啦走了。
只留下念兮与裴俭两个。
“你以为我走了?”她问。
裴俭沉默片刻,点点头,“算错了时辰。”
方才当着李氏的面,他有所顾忌,不好直接求念兮别走,情急之下便说来送她。
如今话说出口,却有些难以转圜。
也不知为何,他很紧张。
或许是方才念兮望向他的目光——
那一眼,太温柔。
像是又回到那些年里,她与他还相爱的时光。
他来时反复打了腹稿。
心知此刻正是说话的好时机,可话未出口,竟被口水呛到。
裴俭想要将咳嗽压抑下来,可越压抑越难受,止也止不住。他狼狈地背过身去,弯腰咳着将气喘匀。
“怎么了?”
念兮就站在他身侧,见他咳成这样,下意识伸手给他拍背。
然而她的手才触碰到他的背脊,两人皆是一愣。
裴俭几乎是一瞬间绷紧了身子,即便隔着官服的料子,他仍能感受到她的体温,顺着那只手触摸到的地方,沿着全身的骨骼蔓延。
念兮也顿住了。
她想要收回手去,却被他一把握住。
那些压在心里的话也就顺理成章地说出来,“念兮,对不起。”
她笑着,语气很温柔,“哪件事?”
“所有。”裴俭语气艰涩,“关于我所有的过错。念兮,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都过去了。”念兮看着他,轻轻摇头。
永远讨人厌的裴时章
“可以不走吗?”
裴俭头有些痛。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睡好过,今日撑着一口气跑到这里,失望后又无比惊喜,经历情绪的大起大落,他感觉身体摇摇欲坠。
大约是老了,年轻时候总是无畏地勇敢,现在却那么惧怕失去。
所有的情绪感官在这一刻无限放大,他甚至预感到,自己要失去她了。
“是因为不甘心?还是愧疚?”她已经知道了许氏的下场。
“念兮,我为自己的傲慢与自负付出了代价。”
“至于是不甘还是愧疚,”裴俭低头,神情认真沉静,“念兮,我觉得是后悔。因为那也是我的十年,我舍不得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其实我们可以更好的,至少像最开始一样好。”
“是我没有做到,即便是不甘心,也是对自己,不是对你。”
当你得到过这世上的珍宝,却再次失去的时候,谁都会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