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宋唯宋大人的府邸上也发生了一件奇事。本来今天荣国府的国公爷驾鹤仙去,虽然没有满城缟素,但大家也都自发地在家里或者在心里悼念这位战功彪炳的、戎马倥偬的老国公。
圣上也破例让自己最亲近的内侍戴权公公来荣国府宣旨,赐贾政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职位,至于爵位等到开朝之后再降旨。
宋唯自然也不例外,宋府处处让人挑不出错处,自然早早派了人前去祭奠,宋唯本来想自己去亲自祭奠。倒是他想亲自前去,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困倦,提不起精神来,夜里总是会梦到一个很熟悉的人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让他偿命。
宋唯自认自己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唯一有亏欠的人就是他的亲生兄长宋迹,当初家里全力供着读书的人是他的长兄。
本来他和兄长都考中了秀才,但家里的钱财不足,后续倾家荡产也只要来了一个书院的名额,家里都倾向于供给当时更有希望考取举人的长兄,甚至想过让稍微有些不足的宋唯从书院回来,去乡里的私塾教书贴补家用,帮着家里供出一个举人甚至进士出来。
但就在准备去学院前的那一日,他和长兄去镇上给长兄未来的妻子家里送节礼,回来的时候,两人不慎滚落山崖,昏迷不醒。后来是路过打樵的同村的人看到这兄弟俩,才回村招呼人来救了这兄弟俩回去。
但很可惜的是,宋唯的长兄昏迷不醒,大夫断言很有可能醒不过来,所以宋家的长辈商量之后,由当时成功醒过来,没什么大碍的宋唯顶了长兄的书院的名额。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兄长短暂地清醒了过来,从此再也没开口说过话,镇上已经定了的那户人家便急着把女儿嫁了过来,名义上是“冲喜”,但没过多久,就在宋唯第一次从书院回家的那个假期里,他的兄长突然病情恶化,去世了,父母也因为一向寄予重望的长子去世而深受打击,一同去了。
本来宋唯以为这样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长兄宋迹真正的死因。但他沉默寡言的嫂子突然托人给他送信,说自己知道宋迹是怎么死的。
宋唯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除了长兄和他自己,几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明明宋迹清醒过来之后,说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他当时已经中了举人的功名,宋唯的家乡是漯河郡宋家村,因为漯河郡守对他颇为青睐,他也有点想要和漯河郡守结亲,然后更进一步的心思。
然后就在这个档口,家乡的大嫂突然托人捎来一封信,就是这封信让他暂时中断了学业,连夜从书院赶回宋家村,然后他和大嫂本家的嫡亲妹妹定下了婚约,十个月后,他高中榜眼的那一日,大嫂难产身亡,留下一个儿子,他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把孩子接进了京城的住宅,然后和未婚妻成婚。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和夫人迟迟没有孩子,唯一的侄子因为各种原因,他不想让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所以就另外置办了一套宅子,有空的时候才去看看,剩下的时候都是夫人在照顾。
本来是快十年的旧梦魇,怎么会突然在现在又梦到兄长和嫂子,每次一想到这两个人,他总是惴惴不安,生怕会有人知道当年兄长宋迹真正的死因。
宋唯白天虽然因为精神不济的原因没有去荣国府上香,但自己也在府内设了香案,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也算是自己求个安心,本来以为这天夜里,再点上安神香之后可以睡个好觉,但谁承想,梦里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把他生生吓醒了过来。
这几天因为怕做了噩梦后,会说出些隐秘的事情,他找借口歇在了书房,没想到困扰着他的噩梦还是随身而至。
这一天夜里,宋唯早早歇下,房里加了安神香粉的香炉还在烧着,一缕缕白色的烟雾在书房里弥漫开来。
宋唯只感觉自己在睡梦中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被人牵引着,从青山绿水环绕的小山村,飞到了金碧辉煌的皇宫大内,梦到了一枚玄铁制成的令牌,上面有一个字“皇”,那算是他这辈子都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是他要带进棺材的秘密。
这种皇家秘辛,他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他好不容易爬到的礼部侍郎之位,他积攒的丰厚家财,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当初就是为了这所谓的利益驱使,他听从指派,写了一封导致东宫轰然倒塌,大周皇室震荡的检举信,本来以为能让背后之人成功登上皇位,自己也能一飞冲天。
结果虽然太子倒了,但联系他的人只让他暗中蛰伏,然后就没了消息,他倒是不知道为什么入了皇上的青眼,短短几年就做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但这件事也成了他日夜挂念的事情,就怕有一天会被人揭露出来。他在见到那枚令牌的时候,他猛地急喘一声,哆嗦了一下,从梦里陡然惊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枚令牌冰凉的质感,冻得他心里发凉。
他起身,拿过帕子随便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得冰凉的茶水,然后一饮而尽,自己冻得打了个寒战,有一点儿从梦里脱离出来的真实感。
他披了一件长袍,站在书桌前,从书柜最顶层的倒数第三本书后摸出了一个一枚令牌,那枚令牌和他梦里的那枚,长得差不多,只是上面画着一条三爪的黑龙,活灵活现,仿佛看过去,龙的眼睛之中都闪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