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至音走的那天是立春,她不想将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间浪费在医院里,所以在春节前回到余家老宅,那时她已经没力气走路,睡着的时候比醒着要多。
那阵子沈宴笙陪余烬住老宅里,余家人多,心思也杂,很多人打着探病的名义过来试探。
余烬冷冰冰的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沈宴笙走在园子里,无意间听见不安好心的人议论,说她太过冷漠,这种时候也看不出多难过的样子,完全没有寻常人该有的感情。
他们怀疑余至音去世时,余烬甚至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但那是错的。
沈宴笙想,人的感情不该用眼泪来评判,有些人的悲伤是无声的。
三十那天余至音精神很好。
江月荻来看她时,还能打起精神说话,她目光中带着请求,即使没有言语,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能表达她的心愿。
她希望沈家人能善待余烬。
江月荻拉着余至音的手,让她千万放心。
沈宴笙送江月荻出去时她很难过,她心软,又是做妈妈的人,很理解余至音心中的不舍,想着想着还偷偷抹了把眼泪,直到回家以后才被沈舒宁哄好。
余长策总在余烬出门时过来,两人次次都能错开。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余烬相处。
“爸。”余至音声音虚弱,坚持着说完一长段话,“等我离开的那天,你不要来送我,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正在死去的样子,那太残忍了。”
“就当我出了趟远门吧,我会回到妈妈的怀抱里,像小时候那样让她给我编辫子。”
“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生老病死,春生秋杀,都是非人力所能抗衡的事。
下葬那天余烬果然没有哭。
沈宴笙没听见声音,却能感觉到许多指责的目光,想也知道他们背地里会议论什么,仿佛不掉眼泪便是一项罪大恶极的事。
可这那些虚伪的哭声里,有多少人是真为余至音难过的呢?
所有事情了结以后他们回到车上。
余烬靠着座椅靠背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青山倒映在她眼瞳里,凝结成巨大而沉重的阴云。
父母是隔在孩子与死亡之间的一座山。
可这并非她第一次面对死亡。
窗外开始下雨,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像是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倾盆落下,宣泄着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看起来像一只孤独的游魂。
阳光里的日子过完了。
余烬语气平淡地说:“沈宴笙,我们离婚吧。”
他又一次被推开了,在这种时候,他仍是不被余烬需要的那一个。
沈宴笙自暴自弃的想:原来我对她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了。
可他竟然还不想放手。
沈宴笙一直没开口,他装作没听见这句话,车开进地库时甚至没等余烬,关上车门自顾自上楼,又因为害怕余烬再提,索性再次开车出门,自己在滨港赛道泄情绪。
雨天路滑,车容易飘,工作人员怕他出事,委婉的让他换个时间。
这太难看了。
沈宴笙最后坐在车里,抽完了半盒烟,再回去时带着呛人的烟味,还有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余烬窝在客厅沙里,茶几上的粥已经凉透了,让沈宴笙后悔自己回来太晚。
如果早些签掉离婚协议,余烬说不定比现在快乐。
沈宴笙抽烟太多,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勉强从崩坏的情绪里找回一些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