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谢子夕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鼻息,不知道是不是岑林在笑。她是很认真地在分析笔刷的款式,也没有分神去看岑林又什么反应。
岑林也没有马上说话,就在谢子夕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他说:“不错,我现在也挺喜欢这样的。”
事实上当谢子夕的镜头第一次拍到这一排时,他就一眼看见了那套白色笔杆的笔刷。并且他知道,谢子夕也喜欢。
从以前就是这样,他们在挑东西这方面的默契一直都在线,很少有分歧,两人节日时给对方挑礼物,身边的人都会表现得很羡慕。
谢子夕的敏锐到底是根深蒂固的,很快找回自己的节奏,说话又变得游刃有余:“我是偶然看见这个,就想着可能你会想要。当然你要是看不上不想要,那就当我没说过。”
岑林叹了口气,谢子夕这个人,坑别人的时候完全看不见她的下限,到了某些问题上反倒很死要面子。这么别扭的性格,居然还是没变多少。
谢子夕的前置摄像头还没换回来,岑林看不见她的表情,心里也知道她肯定是绷着一张脸,尽量显得自己不很在乎这件事。
心情突然就愉快了些,岑林嘴里的辣味也感觉不到了,勾起唇角笑道:“那就麻烦谢大律师帮忙带一套回来,难得看见了,怎么能放过呢?”
岑林的创作瓶颈并没有卡太久,因为谢子夕的视频电话,他突然想起了谢子夕还是画手时画的那些画,风格上跟原文里描写的几乎相差无几,无论是题材还是配色,很多地方都能对得上,巧合一般。
曾经让她声名大噪的那幅《双生》,整体的颜色明暗对比非常鲜明,画的是一对镜像女孩,一个在镜子外,一个在镜子内,看不清五官,但是莫名能让人明白两个女孩都在哭泣,有种慢慢渗入人心底的悲伤。
不过也不能完全照搬谢子夕的那几幅画,只能对这种创意加以二次加工,在原先的理念上进行自己的创作。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对他来说,只要有了灵感,后面的问题基本就迎刃而解了。
回到桌前的岑林很快打好了草图,按照文中所写先在左下角画了一个窥探的小女孩代表那双流泪的眼睛,打算用很明艳的颜色,跟画面中间与树影纠缠的人影形成鲜明对比,画面冲击力会更强。
在画的过程中,岑林难以避免地反复想起那幅《双生》,在谢子夕掉马之前,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莫欢这个人名气起得这么悲观,画出来的画更是能悲伤到直击灵魂。认识谢子夕之后,对她了解越多,他就越迷惑,因为谢子夕虽然也经历过很多事,但是她一直都是不服输的那类人,都说过刚易折,在谢子夕身上她几乎不会让人这么想。
她足够理性,以至于很多时候她的坚持只会成为她能力的体现,连岑林都很少想过这个人不可能一直都这么挺直脊梁,她看上去好像天生就一直站得很笔挺,即使在她父亲过世那几天里看见过谢子夕哭,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能真正打败她。
所以,在画出那些东西的时候,她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呢?
文中的童秋是因为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不被接受,那么谢子夕呢?她是因为什么?
这一刻,岑林突然觉得,以前他所了解的谢子夕,只是一部分的她,谢子夕几乎不主动依赖他的这一点就是证据,他当时甚至认为这是因为谢子夕并不真正信任他,还因为这个跟她不大不小地吵过几次。
现在想想,倒不是她真的不信任他,而是有某些东西,他从来不曾真的触碰过,自然也就无从帮忙。而那些东西,很可能连当时的谢子夕本人也没有察觉到。
底色已经差不多铺好了,看着这幅初具雏形的画,岑林心里突然说不出地难受,他大概明白了作者为什么这么写,这是童秋的梦境视角,看见人们的丑恶时,她会害怕,这是本能。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到骨子里的,有一部分人是被迫变成了那副样子,小姑娘在害怕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这些人的同情和无能为力。
这是早期初窥别人梦境的童秋,这幅画也是画的最早的童秋。随着看过的梦境和丑恶越来越多,童秋慢慢意识到有时自己和那些人也有相似之处,与其说同情那些人,更像是怜悯自己,慢慢地变得对那些人无感,也对自己更加厌恶,身上的枷锁渐渐加重,到最后一度让她对自己极端否定,如果没有袁述的帮助,她很可能死在自己手上。她遇见袁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点自厌情绪。
段盛阳在旁边看着岑林完成这幅画的总体铺色,一手拿着天他的保温杯赞叹道:“不错嘛,够快的。就是这基调会不会过于沉郁了?”
文璐萱闻言过来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不,原本文中就是这么写的,这样的话没有问题。只是……”她看着停笔了一会的岑林有些担忧地问:“……岑林,你是被这幅画影响了?”
岑林看着画面左下角的那个小姑娘出了神,他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清是因为这幅画本身还是别的什么,他堵得暂时无法下笔,只能皱紧眉头。
听见文璐萱的话,岑林长长出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放松下来。他站起身来:“没事,可能是眼睛盯了太久显示屏,整个人有点疲惫。我去缓缓。”
他去了茶水间,带了自己的茶包泡了一杯茶。现在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再加上他又兑了些温水,水雾没前几个星期那么明显了。岑林就捧着自己的水杯,呆呆地盯着那杯茶,看着杯子里的颜色渐渐浓郁起来,茶包的轮廓在浅色的茶水中变得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