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抖得不成样子,脑袋似乎有千万斤重,压得他喘不上气。
方锐坐在地上,片刻后头抵着医院的墙壁,双手捂着脸哭。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个小时前刚准备回家给谢幸和阿嫲一个惊喜,还高兴地像个孩子,走路都在蹦。
他在公交车上想了一百种开门时看到谢幸的样子,谢幸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他会笑,会愣住,会有无数种情绪,但最后一定会跑上来抱住方锐,嘴角上扬地,语气高兴地喊他:“锐锐。”
可他却唯独想不到这个。
他不敢想如果今天他没有回家会发生什么,如果他晚回来一步该怎么办?
方锐身上全是冷汗,守着急诊抢救室的大门一步都没有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久过后门被打开,谢幸还没出来,方锐只看到护士出现在他跟前。
“你是那小孩的家属吗?监护人呢?”
方锐坐上椅子,微微点了点头:“我是哥哥。”
谢幸的监护人是谁?他并不清楚,想了两秒应道:“没有监护人。”
护士又问:“小孩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方锐想起掉落在地上的除草剂瓶子,不知为什么阿嫲的身影突然也浮现在他心间,刚才他回家时,抱着谢幸喊阿嫲时,阿嫲在哪里?
他那个时候一门心思只在谢幸身上,根本没有留意到阿嫲就站在边上不为所动。
这不该是她的情绪。
这和她平时不一样。
方锐说道:“我家楼下有很多杂草,有时候阿嫲会去除草,家里有备除草剂,但是都藏在角落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拿到那个东西,护士姐姐,我弟弟怎么样了?”
医院里其实偶尔会接收到误食农药的孩子,护士只是照例询问,并没有再过问太多这件事,她又问方锐:“你家大人呢?小孩洗了胃,目前是脱离了危险,但还是要观察,后续还得继续洗胃。”
方锐撑着的后背突然弯下,重重松了一口气。
“我家阿嫲年纪大走得慢,在家里。”
护士看了他两眼:“会挂号吗?你先去窗口填身份信息办张住院卡,让家里人带钱过来缴费。”
方锐靠墙起身:“会,我去。”
他说完问道:“大概……需要多少钱?”
“看后续的恢复情况,小孩误食了农药,洗胃都要洗好几次,这两天要在ICU待着,可能三五万不等,你先让家里人取过来吧。”
ICU监护病房不允许探视,方锐现在看不到谢幸。
但好歹是脱离了危险。
家里有一笔两万块钱的现金,他知道放在哪里。
那笔钱是阿嫲这么多年慢慢存下来的,没存在银行卡里就是怕什么时候有意外需急用钱可以不用那么着急,至少有点应急的。
方锐身上一块钱都没有,连建档充钱都建不了。
他在厕所抹了把脸,把衣服上的脏东西擦干净才转身离开医院回家。
家里灯没开,昏暗的客厅已经不见了那个除草剂瓶子。
“阿嫲?阿嫲?你在家里吗?”方锐喊了两声没人应,又接着说道:“电视下面柜子里头的钱我拿走了,医院要缴费,医生说小幸暂时没有危险了,这几天还要在医院观察。”
屋内静悄悄,方老太可能是跟在他后头上医院去了,可能搭不到车,也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方锐不知道,他现在没有时间去看方老太在哪里,在家里拿了钱就出门赶往医院。
这些钱能支撑几天,他想着要是不够用再回家去跟阿嫲拿银行卡去取钱,现在看来目前是够用的。
见不到谢幸的这天,方锐在医院走廊里靠了一夜。
他跟护士台借了电话,跟老师请几天的假,只说家里有事。
谢幸在ICU待了两天,第三天才通知可以转普通病房,这是方锐几天来第一次看到他。
小小的人儿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煞白。
头一天哭到眼睛肿,今天眼皮刚消下去的方锐看见谢幸又开始滴眼泪,心酸和心疼弥漫在他整个人身上,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躺在这里的人是他而不是谢幸。
第46章相依
方锐这几天在医院跑来跑去,各种检查手续搞得他焦头烂额,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为什么第三天了阿嫲都没露面。
夜里困了在医院走廊歇一歇,和大多数陪护的病人家属一样,租一张躺椅躺在走廊上睡一觉,天亮了再把躺椅还回住院部楼下的超市。
谢幸转移到普通病房后方锐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没坐多久就被护士告知住院费不够了,要再缴费。
一连几日没有休息好,他眼下都黑了一块,出医院时猛然晒到太阳觉得有些刺眼,走了一段路脑袋也开始后知后觉地发晕。
他走到公交车站去乘车,硬币投下去发出“哐当哐当”好几声响声,他突然觉得这声音异常刺耳。
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的方锐头靠着玻璃窗,几天前他也是这样子靠在公交车的车窗上看着路边风景回家,那时候心里特别轻松特别高兴,现在同样的场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谢幸还没醒,方锐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