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影云贪生,才千方百计将望枯拉入泥潭。而今却动了恻隐之心,要以兼爱自居。
那望枯又算什么呢。
商影云顿挫难言:“……只是,人命关天。”
他也会心软。
望枯就此绕开他,向汹涌人潮挤去。
只见甬道中央,有两方人剑拔弩张。
士卒多是身强体壮,与望枯为同属一方。彼方则为一家老小,约莫七人,火把上橘黄枫色刚好填去他们凹陷的两颊内。
“诸位饿了这么久,若放我一人过去,我自当翻山越岭为您寻来吃食……只求,您放他一命。”打头阵的士卒唯恐将他们惹恼,只敢迂回说辞。
佝偻老头腹部显骨,双眼下吊,圆头猴身,饿了这些天却也中气十足:“在你们来之前,便有人为我们寻来素食,喂来人血了,但素食不管饱,喝血也不止渴。因此,我们只有吃肉才可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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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枯目光越过几人肩颈,落在站在另一头的风浮濯。
定是他所为。
士卒:“好,好,您要什么,我们都能寻,只是稍安勿躁,让我过去才有一线生机……”
老头阑珊摇头:“无用的,天下地动,良田尽损,而闹饥荒,官家怕来日吃不饱饭,天价收走满城家畜与时蔬,方圆百里都不会有肉可买。”
可哪怕是最近的潆州,也要跨越百里,加之返程舟车,少说半旬,多则一月。
到时,阮瑎已被食得骨头不剩。
望枯劳烦旁人借过,大步上前去,掀开衣袖:“好说,让他们带走阮瑎,吃我的肉。”
众人惊惧,凉气倒抽。
周旋来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望枯听着厌烦,不妨快刀斩乱麻。
望枯喜土,便是深埋多日都不死不休。过往走兽又喜食她身。人虽不知足,肚量却仅有那些,至多是毁些皮囊。况且她如今拜柳柯子为师,来日修炼得当,亦回当初。
“望枯。”
一人声,冷若雪。
一佛现,蟾光辉。
风浮濯空灵轻唤后,随即在凡人间显了真身。
地下几十号人瞠目结舌,这才知晓小小地道,竟跟着这么个……散离魂青烟,持悲悯佛相的人物。
可无论是鬼是神,心安皆呈上。
佝偻老头脸结冬霜:“你,你!当初不是给我们喂血后便死了吗!为何还活着!”
风浮濯视若无睹,偏向望枯走来。
“你当真不知惜命?”
哪怕世事摧残,他也从未像眼下如此——
骤冷,静默,残阳碎影入他眼,迷蒙人间炊烟,湮灭些许佛性。
望枯直觉,风浮濯生气了。
……
辗转多年,风浮濯本该早已忘却怒的滋味。
许多话他更该烂在心里。
但望枯本一个安然无恙的妖怪,却次次奉命给人。
竟让他想起过去那个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事事礼让的自己。
但他一抿恩仇。
既已封尘过往,他不会再提及。
却听望枯信誓旦旦:“并非,但就算给他们吃,我也不会死的。”
风浮濯心上沉雁,遥落秋高——
更像了。
于是他败下阵,像江南水上的烟波,柔平棱角:“望枯,我会救的。”
百年前他能废去三根筋脉救回祉州。
百年后的今日,他宁可剖去金丹,也不会让望枯插手分毫。
风浮濯转过身背对望枯,结靡琴弦便运风而起,在他心口下缘交相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