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的中心此时一无所知,并不觉得自己马上要深陷其中。
妖皇刚刚欣赏了傅停雪落魄的样子。
仙尊身上的伤显得比上次见他要更加狼狈苦痛,但他的脊背依旧是挺直的,可以看出他的神智依旧清明。
这样的人用来折磨,才有成就感。
乌苏对顾识殊的言而有信还算满意,他甚至想要当场在仙尊身上再添上几道新的伤疤,却被魔尊黑沉的瞳孔逼退。
顾识殊伸手拦住他,像是漫不经心,又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妖皇就连这一时半会也等不了么——我可没有急着去把你的麒麟骨抢来。”
没错,乌苏定了定心神,待会的晚宴结束再来也不迟。
魔尊是一个精明的对手,他不能总是暴露自己的不足。
想到这里,乌苏咧开嘴,冲着傅停雪露出一个阴暗恶毒的笑容,似乎还对着他比了口型,总之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傅停雪连头也不抬,并不理他。
乌苏又暗暗骂了一句,他宣称他会揪着傅停雪的头发,逼着他看清这个折磨自己的仇人,看他还怎么傲。
顾识殊忽然在这个时候不应景地想到那一截霜白的脖颈,还有他的手触碰到对方头发的触感。仙人的头发轻若云雾,和他的人一样,也微微发凉。
他的头发一般收拾得很好,他一般很干净。
这些景象浮在他的脑中,他忍不住转过头对乌苏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
若是细看,笑意不及眼底,甚至流露出一种对他所言所语的漠然,和魔尊看待那些被他杀死过得敌人一无二致。
妖皇还沉浸在他的想象中,对顾识殊的表情并不是很在意。
顾识殊颇有耐心地等了他一会,才提出是时候离开的要求。
马上要大仇得报,仅仅只差了一场宴席,妖皇说服自己不必吝惜于一时一刻;况且魔宫的宴席也令人心向往之,顾识殊作为魔主,他的安排一向大方。
顾识殊承诺他,从今晚宴席结束算起,傅停雪就交给他处置。
*
真可惜。
顾识殊随意地想着,却不真正为任何一个人感到惋惜。
毕竟,接下来的好戏,他是幕后真正的推手。
坐在高高的殿上,魔宫之中再次一片辉煌,处处是珍贵的物品和谈笑的侍人。触目所及,膨胀的欲望和得到满足的欢欣闪烁在馥郁的酒液中,投射在妖皇的眼睛里。
而他们的魔主向下看,眼睫遮住了瞳孔,眼中只有一片冷刃般的冰凉。
第20章将雨
好戏要开场了,但傅停雪并不是戏中的演员。
眼下这个情景,他出去哪里都不方便,索性还是待在地牢之中,连伪装都还没有卸下,只是一个人垂着眸子失神,慢慢地咀嚼着一些事情。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方才顾识殊替他整理到后面的头发,他伸手时碰到自己的肌肤,那一小块皮肤就好像至今仍然在发烫。
傅停雪想,就算是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爱上自己,他的心脏还是会为对方而跳动。
所以他忍不住伸手也碰了顾识殊的头发。
可是对方的反应却让他有点意外。魔尊这样的人物,随意被触碰,即使是一个曾经相好过的故人,也不该完全纵容的。他又不是自己。
顾识殊看着他,手中的杀招消散了。
除了下意识的防备,他并不再阻止傅停雪,眼中只有微微闪过的一点无奈,傅停雪离他的距离很近,足以看清他瞳孔深处映照出的自己。
……真的太近了。
傅停雪甚至觉得自己掩盖了几百年的喜欢能够被对方轻易看穿。
不,那是害怕吗,他想,可为什么表现出来像是期待,像孤注一掷,像将一切心绪坦然地裸露在对方面前,期待他的审判。
他们明明不是爱人,却逾矩地做了像是爱侣之间的事情。
仙尊的手顺着头发缓缓向下触碰,直到碰到了自己闭上的眼睛。若是外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一副冷如霜雪,不通情爱的模样,但唯独他自己知道……
一片漆黑中。
某些不切实际的愿景再次滋长在心上。
顾识殊就像在试探他一样,但没关系。事到如今,傅停雪忽然觉得自己可以不再那么虚假地去伪装,他甚至想象了一下一个不爱他的顾识殊知道自己的爱意之后的反应。
手指贴着眼睑,什么也看不见,傅停雪却微微勾起嘴角。
他信任顾识殊的人品,所以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嘲笑、厌弃、鄙夷这样的自己。只不过,除了让自己陷得更深,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好处。
这份喜欢,从来都纯粹如傅停雪其人,没有任何虚假。
更没有值得羞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