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太医院的衙署内一片宁静。
“小姐,你就回厢房歇歇吧,你都多少天没合眼了?”小红绞了块热面巾,一边替甘采儿净面,一边温声劝道。
“小红,我睡不着。我怕一闭眼,他就不在了。”甘采儿摇头。
她此时极度疲惫,脸色苍白脆弱,人也很恍惚,像是突来一阵风,都能把她整个人吹散。可她的眸子却亮得过分,仿佛她所有的生命力,全都燃烧在眼里了。
甘采儿一眨不眨地盯着床榻,而兰亭舟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其面色青白暗沉,毫无生机,宛如一具尸体。
“不会的,小姐。”小红俯身抱住甘采儿,轻声安抚着她,“皇后娘娘身中两箭,现在不是也醒了吗?”
“还有孟三公子,王大人也都醒了。”
“太医和玄雷大哥都说了,姑爷体内的毒已经全排清,他不会有事。只是他身中四箭,失血过多,才导致一直昏迷不醒。多休养些日子,定会醒的。”
“而且,这是在太医院,一旦病情有变化,都有太医亲自照料,你就休息一下吧。”
小红苦口婆心地劝着,满心满眼全是心疼。她家小姐这么不眠不休守着姑爷已经十日了,就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甘采儿疲倦地将头埋进小红的怀里。她不敢睡,她害怕睡。
小红口中所说的一切,她都知道,可她就是心慌。兰亭舟一日不醒,她一日心中难安。
公孙奕放的紫色毒烟,主要麻痹人的神智,使人手脚瘫软,并不会要人性命,而霹雳弹和袖箭才是真正的杀器。
所以宫变那日,受伤的人不多,约有十人左右,而且大多是被霹雳弹炸伤,是皮外伤。真正重伤的只有三人,姚玑、孟煜和兰亭舟。
因为公孙奕的弓弩,本就是朝着甘采儿这边射的,更准确的说,是朝着杜恪射的。他的心思也很明显,他要公孙睿断子绝孙,永远无嗣。
在孟煜扑到甘采儿时,姚玑也本能地扑向杜恪,她身中两箭,但护住了杜恪的周全。
至于兰亭舟是何时来到几人附近,又为何要替孟煜挡下四箭,就无人知晓。因为至今他仍昏迷不醒。
袖箭上面淬有巨毒,若不是玄雷正好在场,怕这是这三人的性命,皆是无力回天。
饶是玄雷与太医院联手,也是整整耗费了数日,才将几人从阎王手中抢回来。尤其是兰亭舟,他的伤势是重中之重,几度濒临死亡。
孟煜醒得最早,他只中了一箭,而且长期习武,体格好,又有甲胄在身,所以伤得不算太重。
他醒来后,听冯昭说兰亭舟替他挡了四箭,至今重伤未醒。他躺在病榻上良久无语。
最后,他磨着牙,骂了句:“这奸诈的老匹夫!”
冯昭不由侧目,好心地提醒:“公子,兰大人可是舍命救的你呢。”
“你懂个屁!”孟煜恶狠狠地瞪他。
冯昭顿时噤声,低眉敛目,不敢再多话。
兰亭舟是在第十三日清晨醒过来的。
那日甘采儿如往常般,依旧趴在床前,双眼紧紧盯着他,就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导致病情恶化而未能现。
兰亭舟在太医院躺了十三日,甘采儿便守了他十三日,寸步不离。
当从兰亭舟自口中轻轻哼出一个“水”字时,甘采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抱着床柱,嚎啕大哭起来。
惊得小红三步并一步冲了进来,然后,小红就看到兰亭舟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王院正,王院正,我家姑爷醒了”小红惊叫着,如同一阵狂风般跑出去。
不多一会儿,兰亭舟的病榻前就挤满了太医。
王院正搭着兰亭舟的手腕,凝神细探,而后道:“脉像虚弱无力,但节律清晰,虽虚而缓,尚有根底,体内毒素应是拔除干净了。所幸兰大人此次受伤皆在后背,脏腑无损。”
“人既清醒,便无大碍,只是失血亏损过多,需得慢慢细心调养,徐徐图之,假以时日便可康复。”
听王院正如此说,甘采儿终是精神一松,
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就地昏死过去。她这一昏,便足足睡了三日。
兰亭舟人年轻,毒素清除之后,那些皮外伤恢复得很快。三日后,当甘采儿睡饱了再来看望他时,他已经能坐在病榻上看一些公文了。
“你还在养病!”甘采儿抽走了他手中的卷宗,面无表情地道,“陛下说了,让你好好养病,病没好透之前,不用理公务。”
“好,都听你的。”兰亭舟从善如流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