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规矩自然是夫子们共同所立,徐夫子闻言,看向刘明德的眼神有几分不喜:“人走人来,自有定数。除非是做了错事被学堂除名之人不得回来,其余者随意。只是出了学堂的门,学的好坏,自然与学堂无关。”
徐夫子前半句是斥责刘明德无异,只是这后半句却是在敲打李沅修。走一次,还有机会回来。若是再退学,学堂的大门准不会让他进。
李沅修默然垂首,徐夫子见他难得乖顺,捋了捋胡子,走到台前位置,冷眼扫过忿忿不平的刘明德:“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坐下。不上课,便滚出去!”
刘明德惶然回神,狠狠瞪了一眼李沅修,他倒要看看,离开学堂多日,李沅修的学问是否还像以前那样拔尖儿。
李沅修丝毫不惧,顶着众人或好奇或看好戏的目光坐到何宇旁边,拿出书籍默默温习。不说其他,光这一派淡然之色就让许多人高看他一眼。
等徐夫子布置的随堂课业出结果,李沅修又是不出所料的得了头名。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何宇读着题目,再看李沅修给出的解读,眼睛发光,读到激动之处不住拍打少年肩膀:“无论身处何境,皆应不懈追求。李兄,你这心胸可真是非同一般的开阔啊!”
“何兄高看我了。”李沅修将他的手推开,神情淡然,眉宇间却是夹杂着几分傲气。少年英气,不知愁苦。
尚未离席的徐夫子捋着胡子笑,心中感慨,他们学堂时隔三年终于又要出一个秀才了。
低头再看刘明德呈上的答卷,气的抄起戒尺就打,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有此七窍不通的蠢笨学生!气煞他也!
学堂热闹不断,容锦自把李沅修送进学堂,便揣着那金戒寻了镇上最近一处典当行。
进门没见伙计,只有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富态男子趴在柜台后小憩。容锦打量完四周,见他仍未醒,过去敲了敲桌面,小声喊人:“掌柜的?醒醒,我来典当东西。”
掌柜清梦被搅,脸色不怎么好看。容锦任由他打量,拿出金戒给他看:“掌柜的,我要典当这个。死当。”
“硬货龙啊。”掌柜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两根手指比了个“十”,“这个数,当不当?”
虽是问着,但他伸手就要拿东西。这是还没交易,就已经把金戒视为自己所有。容锦皱了皱眉,把手伸了回去。
掌柜一愣:“什么意思?”这小丫头还和他摆起谱来了?
对方气势太盛,容锦有些胆怯,攥着拳,小声争取道:“这金戒是我家祖传的,有一两多重,而且是死当,你给的价钱低了。”
“那你要多少?”掌柜嗤了一声,小丫头穿的破破烂烂的,还以为好拿捏呢,谁曾想还是个识货的,倒是小瞧她了。
容锦鼓起勇气,开口说了个数:“十五两。”
“来,转身,出门右拐,不送。”掌柜二话不说,摆了摆手要送客。耷拉的眼皮底下,闪烁着狡猾的光。
容锦想了想,真转身就走,背影决绝,一点犹豫的想法都没有。掌柜原本想着她会拉扯一番,到时候他好压价,谁知道她真的走了,顿时惊慌。
他这铺子十天半月见不着这上十两的生意,见她脚步都踏出店铺门槛了,连忙叫住人:“哎你等等!不是,我叫你走你就走啊!”
怎么他叫她把金戒十两卖给他的时候怎么不答应呢。
掌柜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来那套虚的了,直接给出底价:“十二两,不能再多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心里头有杆子秤呢。做生意,就怕碰上这种人,因为他们手里有好货,给的价钱不合适那走的叫一个快。
掌柜被容锦这一遭搞的不敢轻视她。
只想出去多问几家价钱的容锦不知道这掌柜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于是磕磕绊绊的把价钱讲到十二两三百文,钱货两讫。
掌柜挂着肉疼的表情,容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攥紧了荷包。她记得师父说的,这做生意的,可有一肚子弯弯绕绕,看上去吃亏实际上可有的赚。
她还是心疼心疼穿着破衣烂衫的自己吧。
容锦走出典当行,原本上扬的唇角迅速拉平,免得叫人盯上。然后快步走到成衣铺,花了一百三十文给自己买了一件衣裳。
原本还想再看看男子穿的衣裳,可又觉得不划算。样式不怎么好看不说,买一件成衣的价钱足以扯上做两身衣裳的布了。
容锦放弃这个打算,又去买了些菜种,打算回家把院子里那块菜地种上。
得知松兰的消息,压在心头的大事解决了一半,容锦总算轻松些。走路不再像以前那么急匆匆的,还有心情看一看热闹的街景。
一对母女不期然落入她的视线。
“阿娘,我要吃糖葫芦。你给我买嘛,给我买……”五六岁的小丫头扎着两个辫子,头发整整齐齐的用红绳绑着,身上穿的衣裳虽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但干净整洁。一见便知是被好好宠爱着的。
那丫头的娘好似无奈,牵着女儿的手走向卖糖葫芦的小贩,掏出两文钱:“给我来一串。”
容锦呆呆的看着她们,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五六岁时有没有这样和赵翠花撒过娇。
应该是有的,只不过她娘可不像眼前这位妇人一般好说话。
容锦垂下眼眸,掩盖住那些失落的目光,转身回到小院。明明回来之前还想着要赶紧把菜种种下,可见到那对母女后,一股无力感传遍全身。
她抱着自己,脑袋埋在胳膊下安静地坐在院中许久。
李沅修回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脚步顿了顿,继而转身去了灶房,拿了两副碗筷出来,似是不经意的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容锦早就听到少年回来的声响,一动不动的听着他在院中走来走去,直到听到这句话,鼻头忍不住酸涩,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打湿一片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