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乾微眯双眼,冷冽目光如同利箭射向这名小书生,小书生顶多十四五岁,皮肤黝黑,黑到模糊了五官。
路乾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多年,积威甚重,小书生被他的威势所摄,后退几步,却又顽强地站稳身体,倔强地挺起胸膛:“请问大人,可有为双亲尽孝?”
路乾面沉如水,一字一字地说道:“家父病中三载,本官日日亲尝汤药,家父过世,本官虽为武官,却仍为家父丁忧三载,家母尚在,身体康健,子孙承欢,颐养天年。”
小书生显然对路乾的回答非常满意,他再次抱拳行礼:“大人仁孝,定然是一位好官,小生祝大人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路乾不动声色,深深地看他一眼,点点头:“王子涵?小小年纪勇气可嘉,不错,不错!”
言毕,他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天空中的那个孝字越来越大,而今天的乌鸦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长寿宫里,太上皇走出炼丹房,登上宫中的最高处,还未站定,几只乌鸦便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吓得太上皇后退几步,被两名道童扶住,才没有摔倒。
乌鸦,很多乌鸦,除了那个在长寿宫也能看到的孝字,京城里到处都是乌鸦。
一个白面胖子扶着额头的汗水,不胜感慨:“以前只听说过鹊桥仙,七月七,到了那天喜鹊全都飞上天,可是今天是啥日子啊,这些乌鸦是来干啥的,也是来搭桥的?”
当然不是,乌鸦不是来搭桥,而是来摆字的,孝字。
太上皇也在仰头望天:“这么多的乌鸦啊,朕这辈子见过的乌鸦加在一起,也没有今天看到的多。”
京城大街上,一个穿着破旧书生袍的疯子在街上奔路,一边跑一边喊:“上天示警,上天示警啊,你们这些不孝子孙,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派乌鸦来提醒你们,你们不听话,就要死,死,全都死!”
这个疯子在京城小有名气,他考了很多次,次次落榜,最后人就疯了。
几个小孩飞奔着过来,同样一边跑一边喊:“乌鸦反哺,乌鸦反哺,上天示警,上天示警!”
跑过一条街,几个小孩便分开了,一条街五文钱,跑得多赚得就多。
皇宫。
永嘉帝也看到了天空中那个硕大的孝字,他和路乾想的一样,这是有人在操控。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梁王府。
今天早上靳御史朝上撞柱,紧接着便有乌鸦聚顶,这两件事来得太过巧合了,可惜去调查靳御史的人还没有回来,路乾也没有回来。
正在这时,内侍来报,路乾来了。
永嘉帝连忙宣路乾进来,路乾一身冷肃,见到永嘉帝后,脸上的神情更加肃穆。
“路卿,可抓到行厌胜之术的人?”
永嘉帝已经确定,是有人在行厌胜之术,而路乾,一直没有让他失望过。
路乾摇摇头:“臣罪该万死,没有发现有人行厌胜之术。”
永嘉帝眉头深锁:“详细道来。”
路乾便把今天他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讲了一遍,说到百姓当街痛哭,说到书生跪地吟诵孝经,永嘉帝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时,刚刚那名内侍又快步进来,见永嘉帝闭目假寐,他看看皇帝,又看看路乾,最终求助般望向李公公。
李公公使个眼色,让他上前,内侍和李公公低语几句,李公公挥手让他退下。
“老李,有事?”永嘉帝声音淡淡。
李公公上前,说道:“万岁,十几名御史齐聚宫外要见您,冯首辅也到了。”
永嘉帝在心中默默叹息,他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每每天有异象,哪怕就是下一场大雪,或者连续多日不下雨,这些人便会让他下罪己诏。
当然,这不是只针对他,自太祖立朝便是如此,太祖下过罪己诏,太上皇也下过,现在看来轮到他了。
但凡是皇帝下的罪己诏,哪一次不是被这些大臣们逼的?
“让他们全都进来吧,路爱卿,你留下,也听听他们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