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十分邪门。
游击军想不到真相,便以为唐军有仙鬼相助,非凡人之力能相抗衡,一时之间,两支游击军竟都不敢逼近城池了。
七娘这头却又在城中造出了新玩意。
这是她亲生阿耶——武珩那本书中记载的攻城炮。只需人运作一车,便能将巨石远投敌方阵营内,一击便可砸死二十余人。
攻城炮试用那日,史思明大军被打死近千人。为了躲避唐军的“妖法”,他只好将大营向后撤离百米。
这一撤,叛军军心越发动摇。
两方僵持众,深冬将整个太原内外都变得潦倒一片。
史思明咬牙,索性用了最直接的办法——将太原城团团围困起来。他就不信,太原久困围城中,如何及时补给。
不过五日之后。
太原城门开了一条缝,使者传信说大唐上将军苦于没有粮草,要投降。
史思明仰天大笑,一点也不怀疑此次是七娘的“诈降”。
他没想到,太原地道军早已将叛军营寨下面掏空,只余下一根假的支柱。到了投降这日,数千勇武军士跟随七娘出城诈降。
叛军见守军出城投降,毫无戒备看起了笑话。
忽然,太原城墙上鼓声大震,河东军与余下河陇、安西军冲出城来,甚至还有一支公孙大娘率领的娘子军,赫然是当年被花鸟使掳去长安的教坊、梨园子弟。
地裂下陷,黄土纷飞。
一瞬间,史思明大营完全落入了七娘他们筹谋已久的圈套之中。叛军军心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失败中溃散,此时,随着大营塌陷,几乎无人想要再反抗,乖乖成了太原守备军的俘虏。
雪与泥土混作一团,风中有挥散不去的死亡的气味。
七娘迎风坐在黝黑骏马上,仰头望向天空——
一场春雨来的正是时候,滋润着这干涸的大唐土地,为它清洗这些发脓发烂的创伤。
太原城以血肉之躯守卫住了,接下来,他们就该跟安禄山算算账了吧。
七娘还在思考着下一步行动,却听隆隆马蹄声近,有人自城西飞奔而来。
“急报!安禄山次子,晋王安庆绪谋夺权位,安禄山被杀,东都乱了!”
鱼朝恩?关起来!
安庆绪是安禄山第二个儿子。
他是安禄山原配发妻康氏所出,自幼擅长骑射,或许是因为这些肖似安禄山的特征,叫他无论在家还是朝廷都受到偏爱。甚至还未及冠,便拜鸿胪卿兼任广阳太守。
就连安庆绪这个名字,都是从前李隆基亲赐的。
太原城换得喘息的机会,将士们都在大营安静休憩着,空气中只闻木火作响声。
七娘与师门两位围炉坐在大帐内,听裴旻提起安禄山的家事,只觉得讽刺。
李隆基死了,安禄山也死了。还都死的不光彩。这等天大的消息传回长安,皇太子那头怎么会按得住心绪?
李白同样有忧心之处,遂主动问:“安禄山既然死了,长安那头的意思是……”
“京师发令,要各路大军撇下河北战场和边防不管,齐心进攻东都,将两京彻底夺回来。”七娘捻着衣袖淡然道。
裴旻闻言怒了:“河陇、安西大军撇下边防,前来太原相助已是不妥。如今太原守住,河北战场交给朔方军即可,当速速回边军驻地才是!朝中这是……”
七娘却不直说,而是绕了个弯子:“陛下从马嵬驿还朝已有数月,一直卧病在床不理朝政,听督军中使提起,长安城内已经有不少流言。”
“太子殿下蛰伏多年,如今有机会总览朝中大权,难免不动心思。”
李隆基是死透了的。
能越过高力士,下出这种只为一己之私的命令,也只能是李亨。
裴旻担忧地看一眼七娘:“皇太子若是监国上位,只怕你……”要被拿去为皇权更迭开刀了。
七娘倒是不怕李亨的小心思。
他贵为皇太子,若真想名正言顺当上皇帝,就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天策府上将军发难,从而寒了朝中汉将边将的心。
更何况,安禄山一反,各地蕃将不臣之心四起,外头更有吐蕃虎视眈眈,李亨他还担不起这个致使“大唐陷落”的名头。
只不过,全军向东都进发,是断断不可取的。
“陇右、河西、安西四镇节度军过几日就会打道回府。”七娘继续道,“我们不过利用吐蕃人得到消息的延时和疑心,才得以火速支援一趟。开春后,吐蕃反应过来,只怕会从凉州、甘州一带大举进攻。所以,高仙芝他们我也不能留给师祖了。”
曾经历史上,因为吐蕃进攻而痛失的河陇诸地,这一次,断不会再在他们手中重蹈覆辙。
裴旻听到七娘这番承诺,才少许放下心来。
忙道:“你放心,太原不必留人。但河北战场不能退,若退了,颜杲卿和颜氏一族可就白白送了性命。”
七娘说起这事,面上才有些愧色:“我听大娘说,师祖身上的旧伤冬日里总痛的厉害,这次又留您一人照看太原,不如叫师父也留下照应……”
裴旻挥手道:“有郭子仪和李光弼在,朔方军收复河北之后,就会支援太原,截断东都退守老巢,你大可放心。十二郎到底是陇右道的节帅,他回去亲自坐镇,才好叫吐蕃人无可趁之机。”
李白见状,也说不出留在太原的话。
但他们这一走,太原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少人。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朝廷从两京征兵无数,年轻的都充了军之后,今冬已经到了白头老翁也跟着入军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