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甜甜美美热热闹闹的生活,瞬间离他远去,摆在他跟前的,是世人的谴责,家庭的离散,以及人生万劫不复的幻灭。
最近几天,袁泰并没有放过他。现如今他的耳边仍旧响着父亲的斥骂,“你既然要滚,就给我彻底的滚,你母亲多年不易,这番祸事全然是由你而起,要是因此让你母亲蒙羞遭祸,你还有合面目去见你母亲和弟弟妹妹?”
可他眼前耳边只不断闪现着张静安陡然回头看他的那一瞬间,她眼里泪花闪烁,全然只有悲愤和绝望,就那么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我只奇怪你怎么突然对我这样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都只是为了方氏套我的话……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这几日张静安还躺在病床上挣扎,而此时此刻,他却是恨不得去死的痛苦。
此时唯一的念想没有别的,就只剩下等她冷静些,他要和她解释,他不是她想的那样的人……
可要怎么解释?父亲说的对,一切的祸事都是因他而起,他害得张静安如此,他要如何解释张静安才能原谅他?
她的性格那样执拗,那样刚烈,如果她就此再不原谅他了,他要怎么办?
要是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了又怎么办?
她居然从没有相信过他对她的心意……
他要怎么办……
她宁可不吃不喝,不顾自己的性命,不顾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也要和他分开。
老太爷暴怒地当着张静安的面打他,她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一连两天,她就那么忍着一口饭食也不肯吃。
而他看着她花瓣一样的容颜从苍白转向憔悴,从憔悴转向枯萎,他还能如何呢?
要么失去她,要么看着她这样折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要么……就丢掉一辈子的骄傲和一切的努力,丢掉家族的期望和荣誉,做最后的一搏!
他走到张静安跟前,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去拥抱她,亲吻她,祈求她,而在此时此刻,他却只能说,“你把汤药吃了吧,等你好了,我们就进宫。”
张静安抬起眼睛看着他,眼泪是早就流干了的,她两天不吃不喝,人也早就憔悴不堪,就仿佛一朵脱水了的花朵,唯一还晶莹的,就是那一双永远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就那样看着他,仿佛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或者是想要彻彻底底把他看到她的眼睛里去。
终归到了最后,她别开了眼睛,垂下了头。“你走开……”彻底背转了身,再不肯看他一眼了。
袁恭从张静安的屋里走出来,袁家的众人也都无法再留在那屋里。
也只能就退了出来。
三太太和四太太带着姑娘们无奈地退走了。
老太爷急怒攻心,老太太怕他出事,生拉硬扯地拽走了。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袁恭一个。
连下人们都惊惶地各自寻了地方躲避。生怕出现在他的跟前,沾惹了他如今的晦气。
虽然已经有了几分的春意,可春寒料峭还带来了些许冰冷的春雨,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淋着,也不知道淋了多久,才发现就元宝一个人一边哭,一边给他打着伞,“二爷,回去吧,您身上都淋湿了……”
他才慢慢地踱回书房里,一头扎进被褥里,只将头埋在被子里,捂得紧紧地,紧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这才稍微放开声音,呜呜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突然就有人冲进来,猛然地要拽他的被子。
他硬拽着,可偏偏那人不依不饶地拽,一边拽还一边拼命地踹他,怒斥道,“袁恭,你疯了不成……”
袁恭拉开被子坐起来,端钰那些都含在嘴边的话就这么吞了回去。
袁恭哭过了。
他和袁恭十年的交情,天如何塌下来都想过,就是没有想过袁恭会哭。
既然如此伤心,那么为什么还要答应明珠郡主呢?
这事他是知道的,当初盯梢张静安的主意还是他给袁恭出的。那个介绍给方瑾的年轻人,也是他托姐姐给方瑾寻的。
袁恭做得一切他都知道,只是谁能想到,方瑾这个女人竟然是这样狠毒的一个疯子,自己不好过,就不让所有的人好过,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一门心思的为了她好。
他坐在袁恭旁边,好一阵子没说话,末了才开口,“……多大的事儿,何至于闹成这样,你放心,我去和明珠郡主解释就是了……”
袁恭依稀是镇定了下来,叫元宝拿了热帕子过来擦脸,含糊道,“没有用的,平白又惹她一阵难过,且就让她平心静气的养着吧,太医说了,肚子里的孩子,再经不起折腾了……”
端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是疯了不成?”
袁恭扔了帕子,默默地长出了一口气,“我是不会和离的。”
端钰觉得他疯了,“那你答应她?进宫去面圣?”
袁恭躺下,“我和她是皇帝赐婚,她要和离,也要过皇帝的眼。”
端钰反应过来,瞬间睁大了眼睛,“你……你……这要是有个万一,你不怕官家要了你的命?”
袁恭怔怔地看着床顶的彩绘,“我立刻就搬出去,从此就不再是安国公府的人了……”
端钰讶然,好半天才开口,“……行,你想好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