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向东长舒一口气,撅下一截树枝,借着原本的地势将坑挖得更宽,更深。
深到足够埋一个死人。
对于这种事情,他是有经验的。
他了却一桩心事,倚着柿子树享受烟盒中最后一颗烟,看着那缕缕白烟袅袅上升,变成天上的云。
烟吸到了海绵嘴,他知道是时候上路了。
“兄弟,别怪我心狠,”他边念叨边将箱子拖进坑里,“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你,你找谁索命去。”
箱子里的曹小军自然无言以对。
稀土连同草根碎石一起落在箱子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倪向东掬着第二抔土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在想自己如何洗清嫌疑,巧妙脱身,可对于小军的枉死却没来得及悲伤,是的,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悲伤。
一想到小军今后要独自躺在这个山窝窝里,倪向东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嘴巴一瘪恸哭起来。
往日的点滴忽隐忽现,想到今夜是最后的诀别,他忽然想要再看小军一眼,跟这个家乡的弟兄好好道个别。
他再次掀开了木箱。
月光之下,他看见一个人蜷缩在箱底。
可那个人不是曹小军。
倪向东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感觉胃在痉挛,里面的食物翻江倒海。
小军尸首不翼而飞,却又莫名多了一个死人。
眼前的陌生人穿着一身制服,看样子是守山的保安。
可是保安怎么会死在这里?
这人个子比曹要高,手脚撅成诡异的弧度,应该是凶手下死劲把他硬塞进箱子,想必筋骨早已折断。
倪向东头昏脑胀。
第二起凶杀什么时候发生的?是自己追出去的那段时间?难道在偷窥者之外,现场还有第三个活人?
想到这里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充满戒备地四下环顾。
刚才还为他提供藏匿之所的树林,如今变得阴寒叵测。他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含笑观望他的狼狈。
“谁?滚出来!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害我!”
倪向东的怒吼在夜色中回荡,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猛回头,顺着哆嗦的手,看见躺在箱子里的小保安。
微弱喘息,发出嗬嗬的声响。
“救我,大哥,你救我,”这张娃娃脸被泪和血弄得乱七八糟,“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山脚下传来越来越近的警笛,警用手电的光亮切碎了夜色。
倪向东忽然听见了往事的嚎叫。那是冰层破裂的声音,是十几年的如履薄冰功亏一篑。
他知道,一切卷土重来了。
不管愿不愿意,那条路他都得再走一遍。
小保安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脸上的神情由哀求变成惊恐。他看清了面前男人的脸,看见男人漠然转身,再回来时左手攥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