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爷哄人全凭对方脑补,翘着脚瘫在椅子上,边刷手机边似笑非笑地同女伴搭话。
“你看这个包哪个颜色好看?”
——“all”
“好久不见。”顾意余光瞟到路梨矜,锁了手机屏幕,直起身体打招呼。
路梨矜点头,礼貌的同他寒暄了三两句。
话题不知怎的突然被拐到了楚淮晏身上,顾意有几分做说客的意思,为楚淮晏开解,讲他近来确实是忙,他母亲突然病倒了。
原要托辞离开的路梨矜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她上次见楚淮晏是在公证处做房产赠与公证。
全程都在公证师的见证下按照规定执行,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就连下楼时同在狭仄的电梯里,楚淮晏也无言的退了半步,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英俊的脸上没什么神情,路梨矜也自顾自的别开头,看模糊的金属墙面。
距今差不多两个月。
“他母亲什么病?”台前笙歌不休,路梨矜蹙眉问。
顾意敛笑,“白血病。”
和楚淮晏生母同病。
路梨矜定神,顾不得对方女伴的存在,指了指门外讲,“方便跟我细说吗?”
“当然。”顾意满口应允。
“楚淮晏母亲和他的亲缘关系你知道吧?”顾意倚着车侧门,立在逆风处给自己燃了只烟,谨慎道。
路梨矜答,“他现在的母亲其实算他小姨。”
于是顾意讲了下去。
楚淮晏生母和继母是单卵双生的双胞胎,医学上论证如果其中一人罹患白血病,则另一人患病概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在楚淮晏生母逝世后,楚家有尽全力力寻找配型合适骨髓移植者,来以防万一。
顾意说得相对隐晦,但路梨矜听懂了,意思是他们这种家族会刻意养“血库”,但这种事你情我愿,人一生中需要输血的概率微乎其微,旁人没资格评说,且楚家相当有人文关怀,“血库”完全过自己的人生,只在需要的时候为雇主捐献就好。
“时间不是很巧,原本定好的人怀孕六个月了,不合适捐献骨髓,楚姨血型又非常特殊,淮晏哥和曲楚都没能遗传上。”
秋风萧索,路梨矜分不清究竟是气温低还是自己血液在结冰。
上唇与下唇来回碰撞,她声音细弱,“rh阴性?”
顾意苦笑摇头,“更为稀有,你说是人尽皆知的熊猫血,楚姨是p型血。”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脚步声杂乱,急救中的字体鲜红如血,奶奶牵她的力道很大,却察觉不到痛。
医生匆匆递出的每一张单据都难落笔,尚年幼的路梨矜记不清细节,只记得最后一张,医生叹粗气,“很抱歉,病人是罕见的p型血,医院血库没有存血……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
路梨矜第一次认识到这种百万分之一的血型,是在宣告母亲死亡那天。
“我或许可以尝试着做配型。”路梨矜惶惑半晌,才开嗓,喃喃道,“但我有个要求,如果配型成功,我不要楚淮晏知道是我捐赠。”
顾意带着几分茫然,给她科普,“其实国际惯例是骨髓捐献者与被捐献者不能见面的,但你这是图什么呢?”
路梨矜揉鼻尖,平静地回,“这是我欠他,我应该还。”
骨髓捐献的副作用不算少,若是真的利己主义者,该讲明是她捐献。
但有什么用呢?楚家的谢利可以是钱、可以是地位、独独不能是楚淮晏的婚姻大事。
路梨矜在楚淮晏这儿得到了很多,不需要也不屑于再为自己加这种保险。
希望他安心,不要他感谢。
水润明亮的杏眼里折射华灯光芒,让人失神,顾意不理解,但尊重,他思忖片刻讲,“可以,但我未必能做到,需要第三人知道。”
顾意话说的诚恳,他小楚淮晏八岁,还是游戏人间的年纪,瞒天过海这事想周全,还得别人来。
被拜托处理这件事的是胡彦。
还在配型阶段,胡彦就为她安排了特护病房和护工,女孩子比路梨矜大几岁,知名医学院护理专业毕业,因为家人病重没有外出工作,再后来干脆做起了专职护工生意,对医疗流程门清,照顾得当。
会在抽血时为她准备眼罩,哄着咀嚼口香糖转移注意力,事事周到,把注意事项和护理技巧讲得简明扼要。
骨刺针刺入骨髓腔时,在麻药的作用下感知不到疼痛,可针刺进体内的异样无法忽略,路梨矜咬唇阖眸,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恐惧。
配型结果出来的那天,路梨矜取报告时,在医生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胡彦。
医生详尽的讲述了捐献骨髓可能出现的风险与后遗症,给路梨矜留出了余裕的考量时间。
“谢谢。”路梨矜道谢,她出了办公室,坐在长廊休息椅上,以包当垫板,利落的在《供者风险条款》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胡彦出来时,路梨矜刚盖好笔盖,他扬眉,朗声邀约,“一起吃个饭?”
路梨矜犹豫后还是答应,她的直觉挺准,胡彦的确有话和自己说。
他讲楚淮晏和他继母,楚淮晏生母逝世的很早,继母原本是他小姨,近乎完美的替代了母职,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楚姨怀曲楚是个意外,她知道自己怀孕的第一反应是打掉,生怕楚淮晏分到的爱少了,最后还是楚淮晏坚持说自己想要个弟弟,才有了曲楚的出生。”
饭菜美味,气氛融洽。
胡彦话说得不算多,点到即止,路梨矜沉默的听着。
“有些事碍于是继母,楚姨不好评价,但她的态度楚淮晏不可能不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