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离睨了一眼重雾夕手中的折扇,抬手抚上眉间赤焰。
“伸手。”
重雾夕愣愣伸出手,殷九离将一个锦盒放在他手上。锦盒上刻着绮丽的花纹,质地如玉通透。
重雾夕向锦盒注入灵力,锦盒突然变成一方长长的玉匣。玉匣上的暗纹隐隐闪着赤色光华,重雾夕一怔:“师尊,这个玉匣难道是九离剑的剑匣?”
殷九离祭出九离剑,抬手结了一个印,重雾夕手上的玉匣瞬间变成剑鞘,将汹涌而出的剑意压制。
重雾夕感叹道:“原来这便是存放九离剑的剑匣,也是九离剑的剑鞘。”
剑匣重新变回锦盒的模样,落在重雾夕手中。他愣了一下:“师尊,您要将九离剑的剑鞘,送,送给弟子?”
“收好。”
剑鞘可聚剑意,可凝剑势,对于修士来说,本命灵剑与剑鞘是绝对不能拆分的。可师尊竟然要将九离剑的剑鞘送给他,重雾夕捧着锦盒,心跳震声。
“不想要?”
重雾夕下意识摇摇头。冷风吹过来,拂去面上热意,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将锦盒装进乾坤袋里。
风越来越大,殷九离取出一件毛绒绒的披风拢在重雾夕身上,而后牵起他的手。
师尊掌心的温度十分特别,就像北冥雪地的千年寒玉,明明冰冷刺骨,却又能从丝丝寒气之中感受到暖洋洋的热意。
重雾夕的手有些凉,但有师尊牵着他,他的指尖也染上了融融暖意。
今日是仙州的花灯节,璀璨河灯顺着缀星江面漂过来。
缀星江上有一座云雾桥,桥边种着一片雾兰树,民间有人将雾兰称之为“鬼兰”,只因雾兰有花无叶,花叶永不相见。
重雾夕正要去雾兰树下观摩一番传说中的“鬼兰”,抬头却看到树下站着的一对男女。
披着鹅黄色披风的姑娘踮起脚搂上蓝衣公子的手臂,蓝衣公子宠溺地摸她的头。
重雾夕突然有些紧张。
披着鹅黄色披风的姑娘将河灯放入江中,蓝衣公子牵住她的手,粼粼光点从他的发尾跃到她发间的琉璃珠串,宛如一幅画。
重雾夕有些尴尬地垂下眼,恰好瞥见自己与师尊相牵的手。他下意识挣了一下,殷九离垂眸看过来。
重雾夕有些心虚地抬起头,目不斜视穿过云雾桥。倒是那个披着鹅黄色披风的姑娘,颇为稀奇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今日是花灯节,仙州人潮如织,碧瓦悬光,朱红色暖。
带着烟火气的热闹裹挟而来,心头莫名涌上的情绪散了大半,重雾夕望着不远处的点心铺子:“师尊,您想尝尝酒酥糖吗?”
“柳婉说酒酥糖乃仙州八绝之一,酥脆绵甜,入口回味无穷。”
殷九离轻轻颔首。
重雾夕立马跑进不远处的点心铺子:“老板,我要两包酒酥糖。”
“好嘞!”点心铺子的老板熟练地用桑皮纸包起酒酥糖,今日是花灯节,桑皮纸上十分应景地画了一盏花灯。
重雾夕解下乾坤袋付钱,这才想起自己将所有钱财都送给了师尊。他有些为难地拿出一块灵石:“老板,这个可以吗?”
仙州往来修士众多,点心铺子的老板自然识得眼前的上品灵石,他开口道:“小公子,您这一块灵石换我百包酒酥糖都绰绰有余,只是我并非仙门中人,要这上品灵石也无用啊!”
最终还是殷九离付了银子,带着两包酒酥糖和耳根通红的小徒弟走出点心铺子。
两个月未见师尊,又在师尊面前丢了好大的脸,重雾夕懊恼地垂下头。
“张嘴。”
他下意识张开嘴,含住送到嘴边的酒酥糖,微凉的手指擦过唇畔,带走一些炙热的温度。
重雾夕不由得屏住呼吸,却不小心将酒酥糖吞进肚子里,噎出满眼泪。
一团柔和的光裹上他的身体,重雾夕瞬间不难受了,他讷讷地开口道:“谢谢师尊。”
小徒弟红着眼眶,眼角泪痕未干,整个人像一团潮湿的雾。殷九离抬手触上雾气,果不其然,这团雾是发着烫的。
重雾夕呆住了。
一个小姑娘跑到他面前,仰头抱住他的腿:“小师叔!”
重雾夕弯下腰,神情不属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妙妙,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柳妙今日梳着双丫髻,两个小发髻上一边插着一串小灯笼流苏,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重雾夕捏了捏她头顶上的小发包:“师尊,这是柳婉之妹柳妙。”
小姑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妙妙拜见师祖。”
殷九离指尖微动,一只漂亮的红萝蝶随风而至,停在柳妙发间的小灯笼流苏上。六岁的小姑娘兴奋得脸都红了,忍不住转了一个圈,红萝蝶跟着她,环绕在她身边。
重雾夕抬起头,望着立于人潮熙攘之中的殷九离。
他与师尊初次相见是在即墨峰,万山之巅,明月高悬,白衣墨发的仙人拨云踏雾而来,驻足在他面前。
当时天色已暗,山间的雾拢了一层薄薄的月色,大雪纷飞之际,他看到了一捧九天之上飘落的清雪。
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师尊的脸上永远笼着一层淡漠——众生皆草木的淡漠。他的瞳孔里映着九天之上高悬的明月,映着即墨峰的皑皑白雪,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柳妙追着红萝蝶跑了好一会儿,终于玩尽兴了,她跑过来向殷九离行了一个道礼:“妙妙谢师祖赐蝶。”
殷九离轻轻颔首。
柳妙扒着重雾夕的腿,奶声奶气地捂着嘴道:“世人都说师祖极寒惊雪,我却觉得师祖温柔可亲,师祖还送我小蝴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