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的暖光扫在裴嘉之的头顶,投下一团柔和的影子。池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近,递来一瓶加热过的牛奶。
“为什么是牛奶?”
池慕接过牛奶,稍感疑惑。他不讨厌喝牛奶,只是好奇裴嘉之买牛奶的原因。
“喝牛奶补钙。”裴嘉之指了指座位边立着的拐杖,“接下来的日子少出门,待家里养一养。”
公共场合人声嘈杂,池慕没听清,把裴嘉之的后半句话听成了我养你,一下子激动得无以复加。
“那我能搬回来住吗?我有收入,不用你养。”
他早受够了独居的日子,偌大的公寓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住难免孤单,江远说空了来陪他住一段,他又不乐意。
朋友是朋友,恋人是恋人,这两者间是有界限的,池慕拎得清。他允许江远到家里做客,却不愿意让江远长住。池慕心里明白,从他结婚起,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裴嘉之,能和他组建家庭的人,有且仅有裴嘉之一个。
“你搬的时候说一声,我过去帮你。”
裴嘉之虽然意外,却没有提出异议。池慕喜出望外,掏出手机查看搬家的日期。
“二十号你有空吗?我想尽早搬,免得之后有事耽搁了。我想把新买的沙发搬回家,顺便添点新家具。对了,昨天导演通知我,电影筹备得差不多了,可能下个月就要进组了,你方便的话能来探班吗?”
池慕兴奋极了,话又多又密,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裴嘉之打开咖啡,边喝边从池慕的碎碎念里提炼出重点,逐一答复。
“我二十号有空,添置家具的事你做主,探班的事等你进组再说,不着急。”
裴嘉之从不轻易下承诺,因为他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剧场今日上演的是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一出著名的荒诞派戏剧,在戏剧史上广为流传。
池慕对这部戏剧的内容记忆犹新,两个流浪汉在荒野上的一棵枯树下,用各种无意义的对白打发着时光,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戈多的到来,而戈多直到落幕了都没有露面。
“你看过这出戏吗?”池慕喝了口牛奶,明知故问。
“看过,很久以前看的了。”裴嘉之的回答不出所料,“和于星文一起看的,他看到一半睡着了,睡到散场,叫都叫不醒。”
“于星文啊,那没事了。”池慕长舒一口气,靠回了椅背。
他是个很小心眼的人,明知裴嘉之和他一样心如止水,甚至没怎么接触过旁人,却还是止不住的难过,生怕裴嘉之遇到了新的人,就会把他忘了。
裴嘉之怎么会猜不到池慕的小心思,他故意说得那么详细,就是为了不让池慕胡思乱想。
人的爱意是有上限的,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裴嘉之放下咖啡,摸了摸指间的戒痕。
舞台上,两个流浪汉苦等的戈多迟迟没有来,他们做着无聊的动作,说着滑稽可笑的故事,一会说要走,一会说走不了,一会站着不动,一会试图上吊。
第二幕渐入尾声,一个孩子报告说,戈多今晚不来了,明天晚上准来。于是两个流浪汉相约明天继续等待,等待着随时会来的、见了面也认不得的戈多。
没完没了的等待是戏剧的主题,戈多是什么则成了一个永恒的未解之谜。有人说戈多是上帝,有人说戈多是希望,也有人说戈多是明天,众说纷纭,不一而论。
幕布徐徐降下,池慕回味着两幕的剧情,转过头去和裴嘉之讨论。
“你觉得戈多是什么?”
“是值得日复一日等待的事物。”
裴嘉之没给出具象化的描述,而个人的感想也确实没法用言语表述,但池慕很快接上了。
“所以说,戈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存在,如果它不存在,等待就失去了意义。”
等待本身是漫长而矛盾的,在等待的过程中,时间在流逝,情感在消耗,人会越来越疲惫,提不起半点精神。
池慕对此深有体会,他在等裴嘉之的过程中反反复复地经历着希望和失望,但只要裴嘉之没来,他就会一直一直地等下去。
从某种含义上说,裴嘉之可以算作他的“戈多”。
闭幕后,全体演员出来谢幕。掌声响起,一束聚光灯打了下来,为舞台中央的演员镀上了一层金边。
台下不少观众起立欢呼,为这精彩的一出表演捧场叫好。池慕好久没直面过观众的热情,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了,不由得跟着拍手。
裴嘉之象征性地鼓了鼓掌,他明明望着舞台上的演员,目光却仿佛落在了别处,像在看另一场同样震撼人心的演出。
“你应该在台上。”他对池慕说:“你比他们更耀眼。”
池慕停下鼓掌,一时愣住了。
送一枝玫瑰花给喜欢的人……
他当然知道裴嘉之说的是什么。
话剧是演员的最高境界,灯光暗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舞台中央。
演员的表演是话剧的精髓,凡是科班出身的演员,都会对话剧怀有一种别样的向往。
池慕也不例外。
他对表演的兴趣来源于话剧,市里的剧团来幼儿园选儿童演员时,一眼看中了众多小朋友里的他。
或许是天性使然,池慕在舞台上从不怯场,小小年纪经验十足,初中就开始地自发排练起话剧,在校文化艺术节上演出,年年获奖。
他是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进的市一中,越是一流的高中,开放包容的氛围越是浓厚,池慕在学校的支持下,大张旗鼓地办起了话剧社,同时拥有了一间专属的活动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