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里呢?
他望着一望无际的、镜面一般的水和天,麻木而缓慢地思考着。
忽然,他看到了光。
一道光门自他身后裂开,那是多次在“世界”之中穿行的他早已熟悉的光门,散发着温暖的白光。
就这样吗?
就这样结束了?
望着这道光门,他忽然想起他的两部《十八》。
是的,两部,一部是在真实的时间线中,没有方思弄参与的《十八》,一部是和方思弄在一起之后拍下的《十八》。
两部电影是有很多不同的,虽然有相同的剧本,但方思弄作为摄影师给他提供了完全不同的视角,而最大的不同在于最后一个场景的选择,他那一部的终局之地是一片充满迷雾的荒原,而有方思弄的那一部,在方思弄的主导下他们选择了一条逼仄的长廊。
直到这一刻他才幡然顿悟,原来对他来说,人生是一片迷雾荒原,他一直在等,在迷雾中等待。
而对方思弄来说,人生是一辆列车,沿着一条漫长的隧道行驶,只有隧道的另一端是有光的,这辆列车一旦出发就不会停下,也不会回头,直到漫长的终点。
《十八》拍完后他将那只棺材埋进了玉家的祖坟,这时他早已准备好了某一天去自杀,他认为他已经将向善的、充满希望的自己在这部电影中杀死,然后随着这只花里胡哨的棺材一起埋葬在这里,还剩下的这个不过是一具只为复仇存在的皮囊。
最终,他从埋葬自己的坟墓里挖出了自己复活的爱人,又立刻失去了。
“为什么?”
他对空呢喃。
虚空回答了他:“你说得没错,这里确实是《等待戈多》,你等到了你一直在等的‘死亡之爱’。”
光门之中出现了一个隐约的虚影,看不清楚,玉求瑕猜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梅斯菲尔德”。
“你的旅程结束了,回去吧,你的文明会感谢你。”
玉求瑕仍是问:“为什么?”
对方向他许诺:“这一次你的记忆会留下来,你会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带着这份完整的爱,正常地活下去。”
玉求瑕还在问:“为什么我等待的爱,需要另一个人来证明?”
他站起来,站在岸边,对他来说除了这扇光门以外的四面八方都是岸边,他脊梁弯曲身形消索,怎么看都是去意已决。
他盯着水中的自己,缓缓道:“如果我要拯救世界,你们应该考验我,而不是考验他。他爱我,可以随时为我去死,这已经早已不需要证明的事。”
“等等!”“梅斯菲尔德”的声音无法抑制地变得不稳,有些焦急,人形也几乎要从门里追出来,“你再想一想!你死了的话你的文明会迎来浩劫!”
“跟我有什么关系?”
玉求瑕倏然回头,在暗色的天幕与镜子水面的反射中,他消瘦的面孔因为轻蔑和绝望美得触目惊心。
他又笑了,如同寒冰乍破露出一把利刃,目空一切不可一世,这一刻,属于一个人类的巨大而专断的自我遮蔽了一切,即将决定他所在的整个文明的命运。
他又笑了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跳入了水中。
镜面从这一点开始轰然破碎,蔓延向全世界。
而裂缝之中,透出了温暖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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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门之后,大松了一口气的梅斯菲尔德有些幸灾乐祸地对世界意志说:“你失败了,你又没能骗到他。”
正对着光门的世界意志神情漠然地望着逐渐碎裂的水面,但他并不是站立着的,而是悬空的,光门只是一道伪装,它后面其实是一片漆黑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