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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1页)

第37章先生

薛照并未对萧约描述他的母亲,但萧约从韩姨的比划中有所了解——

章台郡主冯献柳是个清丽柔雅的美人,眉似新柳眼如秋波,姣好面容胜过冷月清辉,让人见之忘俗。

昭定世子还在时,她是奉安城里最娇嫩的一支莲,清水芙蕖高洁矜贵。随着世子不禄,她也在老梁王那里失了宠爱,被塞了个章台的封号嫁给孙丰为妻。

萧约站在古柳之下,低头看池塘里被封在冰底的莲叶莲蓬。

都枯败了。

也是从韩姨那,萧约知道,薛照爱吃糖莲子,因为他小时候见母亲常吃,总吵着要,但郡主怕噎着小孩,只让他尝尝外面的糖霜……

萧约让薛照把自己的东西,包括照庐巷里那套设备搬来府里,专门开辟一间屋子用来制香,但住宿拥挤的状况还是没有得到改善。

薛家屋子多,但两个大男人和一大套设备都挤在一间房里——再挤也还是能放下两张床的吧?可是自从在家里同床一晚之后,薛照像是尝到什么好似的,卧室里只摆一张床了。萧约总不能睡地上,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躺在一起。床还算宽大,两人之间隔着半丈宽,萧约恨不得把自己贴上墙。

日常进进出出总见到韩姨慈爱的笑容,萧约感觉在老人家眼里自己已经不清白了。

好冤枉啊!

分明睡的都是素觉!

薛照从早到晚冷眉冷眼恨不得把周围人冻死似的,萧约很想张嘴,说即使放两张床也不会隔多远,一样有药效,不会影响他睡个好觉。但对着薛照那张大公无私的脸,又怕说出来被他白眼,显得自己多想。

就这么硬着头皮同吃同睡,萧约不断改进郡主的同款合香,他没跟薛照说在为郡主配制香水,毕竟薛照也没要求,自己上赶着有点太跌价了。而且萧约每配出一款都洒一点在床头位置,薛照丝毫没察觉,看来是不像的,免得说出来砸了自己招牌。

腊月初八这天,萧约对薛照说得出去一趟。

“我好久没到先生那上课了,今日过节,礼数得到。”萧约道,“而且,我还要回家看看我父母和妹妹。”

薛照近来早出晚归,身上总带着陵园的气味,连带着情绪也有些沉闷。

他正要出门,闻言看向萧约:“不放心我?可你又能如何?”

萧约:“别那么多疑。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的家人,但性命无碍还不够,我怕憋坏了他们,尤其是我妹妹,受不得刺激。”

薛照不理解:“在自己家中,又不是坐牢,还不知足。”

“房子不是家,骨肉亲属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才有家。人生在世,若是只图平安健康,未免太虚度了,自由和爱都不可或缺。”萧约叹气,“上次我是把我父亲气得不轻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受不得气,我得回去赔罪——你有没有查到我家的底细?”

话一出口,萧约直拍自己脑袋:“这话说得,太像吃里爬外的白眼狼了。”

薛照给他个白眼,及冠的人了半分稳重都没有,初见时也没这么疯癫,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你还想使唤我?凭什么帮你查?我不在意你是什么来路,好用足矣。”薛照出门跨马,回头对萧约道,“亥时。过时韩姨不会应门。”

萧约撇撇嘴,还给人设门禁时间呢,谁稀罕住你家似的?原来你住我那,多晚都翻过墙,我可没给你限制什么亥时子时。

从长更巷出来,萧约直奔春闱会馆。

齐咎怀正在煮腊八粥,萧约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咸香味——

“先生,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萧约紧张担忧的情绪让美食冲淡许多,凑上去一看,锅里熬着热粥,软烂的白米配以红白萝卜,几缕细细的姜丝,切成块的腊排骨腌成深红色,还有片状的腊猪肝,搅成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萧约举起手里提的八宝,“先生厨艺真好。可今天腊八,不是该吃腊八粥吗?”

齐咎怀给他盛粥:“这就是腊八粥。我老家说排骨叫肋巴骨,音同腊八,所以腊八节吃排骨熬的咸粥。”

“果然南北不同,奉安都吃甜的。宜县还有这样的风俗?我在那住了一年,竟从来没听说过,也没发觉还有这样的谐音。”萧约坐在个小板凳上,乖巧等饭。

齐咎怀神色一怔,将碗递过去:“家家户户过节都不同的……快吃吧,趁热。”

萧约起身,双手接过:“先生,好香啊,我都想制同款的合香了。不能日日尝到佳肴,闻个味道也好。”

齐咎怀自己也端起碗,笑道:“你向来是会哄人开心的。制出香来熏在衣裳上岂不是一身腊肉味?让人闻了笑话。”

“有什么可笑话的,这么香,谁闻了不馋。”萧约说完便大口喝粥,用筷子夹起排骨,细细地咀嚼脆韧的软骨。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食时不言,一刻钟过去,两人碗里都空了,额上也见了汗。

“每次来都在先生这蹭饭,我得再补交一些束脩。”萧约一抹嘴,对齐咎怀笑。

齐咎怀:“栖梧送的束脩已经够多,拢共没上几次课,我哪好意思再收你学费。”

萧约让他说得难为情,挠头道:“最近是懈怠了些,不过我有时常练字,如今已经不算狗爬了,先生可以检查……先生,我今天来找您,是有问题想向您请教。”

齐咎怀将锅碗推到一边,正襟危坐看着萧约:“数日不到,是你父母阻拦?”

萧约摇头:“我爹娘还不知道我跟先生学习……不过,确实想请教先生孝道。都说对父母尊长应当孝顺,要孝就必须要顺吗?顺从长辈的安排,顺应长辈的心愿,哪怕内心实在不认同也要服从?”

“你既然发问,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心不甘情不愿,怎么能叫顺呢?勉力而从罢了。明知不应为而为之,不是误人误己吗?”齐咎怀年过而立,眼角已有细纹,目光儒雅沉着,说话亦是娓娓道来不卑不亢。

萧约绷着唇角:“曾经有人对我说,口口声声在意家人,却不惮冒险,是虚伪做作,说我不该那么做。我当时虽然反驳,但心底也认为对方不是全无道理……先生,我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了。”

齐咎怀:“慢慢说,不着急。”

一旦起了话头,萧约就没法冷静了:“我不明白,有什么比骨肉血亲的健康快乐更重要?若是十分要害的事,为什么不可对家人言明?平日总说可以潇洒肆意,但遇上看似平常的事情却要左遮右挡万般阻拦……我不明白,有什么秘密可以横跨十数年?千丝万缕的关系,我都不明白——抱歉,先生,我这样说怕是让你也不明白了。”

齐咎怀道:“无妨。栖梧,你今年也二十了,加冠成人,修身齐家都是你的份内事。你说说,加冠前后有什么不同?”

萧约原本满心烦躁,缠在杂乱的思绪中不能定神,被齐咎怀这么跳跃性的一问像是瞬间从泥淖中拔到一片干地上,他仔细想了想:“老实说,先生,我没觉出什么不同。”

齐咎怀微笑:“是这样,我二十多岁时并不觉得自己迈入了什么新历程。人总是在事上成长的,预先划好的线未必真就是人生的分水岭。空谈为虚,不经历便无所明,而有所明和有所为又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大多数人穷其一生总是事与愿违,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所以满心烦忧虚度年华。要心想事成,得有扎实稳当的能力与权柄才行,否则只是徒劳空想庸人自扰。正所谓,求人托友,不如本事在手。”

萧约听得恍恍惚惚,好像有点感悟,又不太明白。

“栖梧,你可知为何男子成年要由尊长取字?”齐咎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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