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监寺抬眼看二人,为难道,“寺中还收留了几位挂单的行脚僧,如今禅房没有空闲了。贫僧看二位施主相谈投契,是否可以将就着共宿一间?贫僧这里被褥还找得出多的。”
可不敢一屋睡。萧约再痴迷制香也晓得惜命,他才不想脖子里也长出簪子来。
萧约道:“寺里用香量大,我又来得迟了些,怕是要一整夜才弄得完。若是实在困了,我就大殿里打一会盹,反正天气也不算凉。师父不必为我操心,只管去休息就是了。”
监寺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寺里用的香烛与灯油大多是萧家供应,如今还要让人家通宵调配熏香,实在是太过劳烦了。
萧约淡然道:“这也算是我的一场修行。都说心诚则灵,我自家发了愿的,当然要表些诚意。况且年轻人熬一夜也不算什么,师父不必挂怀。”
监寺这才引他去大殿,然后让沙弥们把萧约需要的香料和器具抬上来。
今夜已经是十四了,月亮渐渐西斜,向着十五的圆度转动。
萧约制起香来格外认真,几乎封闭了所有感官,全神贯注于手头的香料,直到照明的油灯爆了一下灯花,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供奉佛祖也用雪中春信?”
萧约转头,已经深夜了,薛照没有在禅房休息,而是双臂环抱着站在观音像前。
“不是。”萧约用一撮香粉打成香篆,点燃了,将可以握在手中的小香炉交给对方,“你不是想要吗?材料有限,只调了一点。寺里只储存了佛香的常用配料,没有丁皮梅肉,所以我让小和尚帮我去后院折了新鲜的梅枝剥皮研粉,所以味道有些差别。给菩萨佛祖的香要更庄严厚重一些,以表诚意。”
这点差别,薛照是闻不出来的。
甜暖幽清的香气使人放松身心,足以舒缓一切紧绷不安,薛照渐渐感觉有些困意了,萧约还忙着调制用来供奉的佛香。
“求神拜佛,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信这些?”
萧约没应。
薛照又问:“你求的是什么?”
“说了你会答应我给你配香吗?”萧约说。
当然不会。
对他这个人没那么感兴趣,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过,他制的香还不错……
薛照低声道:“日后定时送香到梁都奉安,不要让人知道你在和司礼监做生意。”
“司礼监?”萧约停手,诧异地看向他,“你是?”
“薛照,薛观应。”
红衣枕月,薛照报完名姓就在菩萨座下阖眼睡着了。
第5章妹妹
听完薛照自我介绍,萧约下意识往他身上某个位置看去。
对方似乎察觉了他的冒犯,但因为困倦阖上了眼睛,没有愠怒追究。
薛照坐一只蒲团,背抵着供桌,双臂环抱在胸前,偏头睡着了。看起来毫无防备,毫无攻击性、威胁性,可以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
萧约放轻脚步靠近,他手边正好有刮取香料的小刀,虽然对方束了发,动作放缓些还是可以不惊醒他就割下一缕头发。
乌黑亮滑的头发。
他真的好香啊。
一股幽弱的香气从薛照身上散发出来,淡就是浓,浅就是深,若有似无最能勾人。
萧约都快动手了,心里突突地跳——
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太变态了?
怎么能趁人睡着去偷呢?
还是偷头发。
况且,不是所有人的头发都最适合用来做引子制香。也可能是别的,一滴汗或者一滴血……弄明白才好。
萧约低头看着薛照的手,少年人筋骨强劲有力,皮肉贴骨指节修长,白皙干净,没沾一点脏污。
薛照在梁国可是顶有名的人物。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深得王上倚重。代秉笔之职,同时拥有阁臣和内官权限,兼具票拟批红的资格。还提督缉事厂,被梁王特许监察百官,能将手伸进各衙门。做事雷利果断,又敢下狠手,有数不清折磨人的招数,凡是被他拿住的人再没有囫囵个脱身的。
经过几次大案,文武官员无不忌惮,薛照可以说是权倾朝野的存在。
听说这位呼风唤雨的权宦,出身也很是不凡,是梁王之异母妹章台郡主亲生。郡主是前任梁王宠妃之女,若不是其一母同胞的兄长昭定世子短命,如今坐在梁王位子上的就是薛照的嫡亲舅舅了——如今这个也算亲舅舅,只不过血缘更疏淡一些。
因为薛家十来年前犯了谋逆大罪,好像是和巫蛊有关,男丁几乎被杀绝了,只有薛照和其父薛桓因为章台郡主弥留之际的一点情分才得以活命。
不过,也只是保住性命而已。
薛桓被派去守王室陵墓,薛照则自小入宫做了宦人。
虽然薛照被舅舅梁王器重,但到底是为奴作婢,又受千夫所指,落个跋扈狠毒的难听名声,这一辈子算是洗不干净了。
梁国都知道,薛照今年才十八岁,小小年纪就做尽了恶事。长得一副妖冶相貌,活脱脱妖精脸面恶鬼心肠。
薛照,字观应,杀了人还能安安稳稳睡在观音座下。
萧约猜到他来历不一般,没想到这样不好惹。但还没得到应承,又实在舍不得那点勾人的冷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纠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