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约一怔,不解其意。
紧接着那只手用力抓按他的肩膀,然后慢慢移动到他脖子上,没有什么温度,像一片生硬的雪,掐紧。
薛照目光沉沉:“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什么都不是。你算哪门子的药,我有什么病要你这味药来治?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要你的命。”
好好说着话,死太监突然变了脸,萧约肩膀被按得剧痛,仿佛铁钩穿过锁骨,脖子也被紧紧箍住,快要喘不过气了。
濒临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熟悉。
萧约想到缉事厂大狱里传出的腐臭味,还有更久远的记忆浮上来。
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萧约心脏跳得又快又重,怕薛照真要弄死自己,用上全部力气挣脱,同时抓起一团雪朝他眼睛扔去。
薛照微微侧首躲过,抬眼再看,萧约头也不回地在雪里狂奔,踉踉跄跄冲进家,重重关上了大门。
雪无声地落。
薛照低头看自己的手,本就不足的热乎气很快被寒冷侵袭,他身上积了很多雪,没有一片是萧约砸来的。
蠢猫,这么近还击都打不准。
“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啊?不是我们巷子里的住户吧?”一位老人凑近了仰着头问。
“是来找萧公子的?”另一位老人问。
薛照目光聚焦,发现不知不觉已走到萧约门前。
大门紧闭。
“敲门了吗?若是没应,大概是不在家。萧公子心善,怜贫惜老,待人最宽和的,绝不会将人拒之门外。”两位老人一齐说。
薛照摇头:“我不认识他。”说罢转身便走。
老两口面面相觑,然后上前敲门,敲一阵没回应。
老婆婆说:“看来是真没在,咱们回去吧,晚上再来。”
老公公手里提着个陶罐:“再等等——萧公子,在家吗?”
话音刚落,大门打开了。
萧约眼里有些红血丝,他垂着眼问:“何大爷何大娘,有什么事吗?”
“还以为你不在呢。我们老两口酿了点酒,拿给你尝尝——”何大爷把陶罐递过去,身后何大娘瞧见萧约脖子上的红痕,“哎哟”一声上前:“孩子,你怎么伤成这样?难不成遇见什么歹人了?是不是家里进了贼?没什么大碍吧?”
何大娘一把将萧约揽了过来,双手双脚检查过,又踮着脚捧着萧约脸颊,没瞧出什么别的伤痕,才松一口气:“怎么弄成这样?”
萧约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隆起的红痕:“没什么,发噩梦我自己掐的。”
“年纪轻轻的,怎么会魇着?得注意身子啊。”何大爷想不到萧约会说谎,把罐子交到他手里,“自家酿的浊酒,没什么劲,吹吹风就散了,或是煮元宵,或是直接吃都好。天寒地冻的,手这么冷,要把炉子烧得旺旺的。喝点小酒,暖暖身子也好睡些。不过啊,最好还是娶个媳妇,两个人的被窝总比一个人暖。”
老两口嘱咐萧约睡觉不要让手压着心口,实在觉得屋里不干净就去请张符纸回来,不过最要紧的还是注意门户,方才在门口呆站的人看着就不太对劲……
萧约一边应着一边举目四望,门前白茫茫的,再没有其他人了。
薛照没有再听两位老人对萧约的叮嘱,贴着墙角走出,快步离开了照庐巷。
蠢猫是惯会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的,才来奉安多久,都有这么热心关照的邻居了。今日是酿酒,明日大概就要给他说媒了。
想得美,他得做药。
谈好的交易,想反悔没那么容易,就算绑也要把他绑在床头。
薛照回缉事厂睡了一晚,次日冬至,他按时来到越人湖消寒会会场,迎面瞧见个很不恭敬的长随——
萧约朝他哼了一声,随后低头跟在了他身后。
第29章消寒
两人对视,然后默契地没有提昨日之事。
今年的消寒会格外热闹。
淮宁侯之子沈家老二沈摘星软磨硬泡请动了四公子冯燎,双方各为队长,组织起一场冰蹴球比赛,许多官家子弟都参与其中,观看比赛的观众就更多了。
好在几场大雪之后,越人湖冰面冻得厚实,多少人在上面跑跳都不妨事。
官民同乐,按受邀与否分为内外两个圈层,但人挤着人,界限并不分明。
今日也有卖糖葫芦的,品相很不错,酸甜的香味勾得小孩踮着脚伸着胳膊去够,爹娘忙不迭捞钱给买。
萧约一路走一路看,赛场上你冲我撞,被争抢的主角是上球面下平底的铜钹形冰球,赛制类似蹴鞠,却又不尽相同,譬如冰球不得离开冰面,这是一条硬性规定。
外围的观众们称得上人山人海,彩衣重叠,摩肩接踵,处处欢声笑语。
内场上皆目视冰蹴球赛,连冯燎的母亲孙昭仪都出宫来到看台上,笑眼盈盈地向薛照招手:“观应,这边来。”
但凡是和宴会礼制有关,都在薛照的职责范围内,因此即使他不喜欢这样人多嘈杂的场合,也不得不来应个景。
薛照走上前:“昭仪娘娘。”
萧约在他身后,偷偷瞧着上位者,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宜并不见岁月痕迹。眼角鼻翼没有一丝皱纹,身上有些发福,脸庞富态了几分,但相貌还是雍容华贵的,尤可见当年之丰姿,难怪屠户之女出身,能被梁王看上。
“观应啊,你不下场吗?你身手矫健,底下那些捆在一起也敌不过你一个,你在哪队哪队稳赢。”孙昭仪笑盈盈的,招呼下人赐座,让薛照在自己跟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