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思索片刻,不久之前梁王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告诉了梁王答案,梁王听了很是欢喜。
同样的话,裴青不想再说一遍,于是他问萧约:“若是让你选,她和薛照,你选谁?”
“哪有你这样问的?”萧约讶异地睁大了眼,摆手道,“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哪能并列做选项?”
裴青目光犀利:“我并没有说选来做什么,但你已经给出了答案。”
萧约闻言心头一窒,语塞良久,才吞吞吐吐道:“你这是歪理……除了那种意思,还能是什么?不怪我想成那样,先前我问过你是否我和公主有婚约,所以才会……你不要以为自己喜欢男人,全世界都像你一样……我没选,我谁都不选……哪里轮得着我选?人家是公主,我是什么身份?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立……”
裴青:“不必解释给我听,这与我无关。”
看着裴青转身离去,萧约慌乱的心跳久久难以平静。
裴青说得没错,他没说是基于何种考量在二人之间进行选择,而自己下意识地将问题补全为选择和谁在一起。
潜意识里把薛照作为了可能选项。
这怎么可能?我可是直男。萧约想。
只不过是因为薛照很香,而自己痴迷于研究香道——可是,相比于取泪制香,萧约更想看到薛照傲娇狂妄的模样——是为了妹妹,才和薛照纠缠至今的——可是,已经直接和裴楚蓝达成了交易,不再需要薛照这个中间桥梁。
种种理由都被否决。
已经可以过河拆桥了,萧约却还站在桥上。
如今是薛照更需要萧约,若没有萧约在旁,他不能安睡。萧约想,自己这是行善积德,助人为乐,品德高尚的表现。
可是……
萧约以前从不是为迫于威势而勉强服软的人,也没心善到愿意成全他人而困住自己。萧家人为人处世的原则就是肆意随心,不受任何羁绊地享受人生。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萧约踱步着思索良久,再抬头已经走出靖宁侯府好远,好巧不巧迎面看见骑马带人巡查的薛照。他没着内官服饰,而是一身对襟的棉甲,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十足少年将军的模样。
萧约有种小孩偷跑出来玩被家长当场擒获的感觉。
——不对,凭什么这么听薛照的话,他不让出来就乖乖家里蹲?今日小年,梁王携二子往太庙祭祖,绝没有偶遇冯家人的风险。
相比于萧约的复杂心路,薛照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队卫士,面无表情对萧约视若无睹,两人迎面而过,仿佛压根不认识。
真成外室了似的,在外面还要装做不认识,萧约心里竟然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还有几日就要正式过年了,街道上已经十分热闹拥挤,萧约出神的工夫就被裹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几乎没有自主选择方向的能力,完全由人潮涌着他向前。
灵光寺外一箭之地,搭起了露天的戏台。
正下着大雪,台上戏子却穿得单薄,萧约对戏曲无甚兴趣,略略一瞥只觉得跑江湖卖艺的辛苦,给了一点赏钱。
正待要走,萧约余光里扫见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
淮宁侯家的老大,沈危沈凌月。
沈危玄衣玄靴,在简陋的戏台之下,正襟危坐当观众。
萧约往人多处隐了隐,藏到沈危视线范围之外。
听闻沈家军纪严明寡欲自持,他怎么也想不到沈危会看戏,还看的是这种草台班子的露天表演。
虽说沈危手中的兵权如今都到了薛照手里,但他也绝不至于骤然转变了性情做个闲人。
难不成这台戏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萧约仔细听着唱词,一两折的工夫就大概贯通了剧情——
这出戏讲的是妖精报恩的故事。
江南文人好风雅,赏花弄月都要别出心裁,于梅兰竹菊之上格外独具匠心。譬如赏梅,以病梅为妙,越是嶙峋怪状越见其风骨,所谓向死而生凌寒不屈。于是有人以此为商机,斫正锄直,刻意培植病梅。
梅妖修炼多年将成人形却被夭为病梅供人观赏,眼看着前功尽弃,好在当地有一官员将其救下并悉心养护,终于助其修成人身。
梅妖欲要报恩,那官员却不贪钱财也不爱美色。
后三年,官员辖内大雪成灾,无数房屋被毁,百姓饥寒交迫。官员向天祷告,祈求停雪转晴。梅妖为报恩情,毅然自焚其身,燃起熊熊烈焰,火光冲天,终止了大雪。
戏曲演到最后,正是梅妖自焚舍身取义之时,四个红衣的龙套双手举起四张大幅红布,四面站立,将“梅妖”围在其中。
当风抖动红布,就如同烈焰熊熊燃起,烈焰似乎真的将无情的大雪烧灼化为水汽,戏台上不染片雪,而台下观众们都顶着积雪白了头,戏台上下仿佛两个世界。
一身素白的梅妖唱腔呜咽,向上天哀叹修炼不易一朝尽弃,又含泪带笑此身焚尽报君恩情,愿君目下无寒饥。
唱词完毕,红布撤去,梅妖翩然卧倒,身量单薄,仿佛一架枯骨一枝瘦梅。
台下众人陷入长久的静默,在场落雪可闻,随后不知是谁起的头,台下掌声雷鸣,喝彩不断。
萧约视线中沈危坐的位置已经空了,他这时才看清唱戏的角儿,厚重的粉彩之下,曾经怯弱惊恐的双眸顾盼生辉,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戏曲散场后,萧约来到后台,见到卸了妆的“梅妖”,惊喜不已:“听雪,真的是你!”
听雪对萧约深深一礼,笑意温柔:“公子,我终于见到雪了。”
第46章六出
既然是露天戏台,布景非常简陋,悬起一块大幕就将前台与后台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