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然挠挠头:“不喊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叫你……我是想说,你大病初愈,想吃什么?我去做,今夜是除夕,年夜饭得吃好的,喏,厨房里什么都有,各种大鱼大肉我都让韩姨买回来了——哎哟!”
薛然脑袋被砸了个爆栗,他转过头去看见薛照:“打我干什么?我主动做饭伺候你们也有错啊!”
薛照将大氅披在萧约身上:“他病才好,吃不得油腻荤腥。今晚吃汤圆。”
薛然瘪瘪嘴:“他吃不了好的,我能吃啊——别瞪别瞪,我和堂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了吧?”
萧约咳嗽两声,看着兄弟俩去厨房给韩姨帮手,不多时,几碗汤圆就上了桌。
萧约面前那碗汤圆又白又圆,薛照和薛然碗里几乎是一碗芝麻糊。
“我包的还好些,起码是出锅才烂的,薛照的在锅里就是一团浆糊了,只剩下几个好的全舀堂嫂碗里了。”薛然用勺子搅动芝麻糊,一点胃口都没有,“怎么大过年吃这个,就算不能吃油荤,还有很多清淡的东西好吃啊……”
萧约舀了一颗汤圆,送到嘴边,却想起曾给薛照煮的那一锅。那是十文钱两斤的,现在碗里这些,是薛照亲手包的。
“你……”萧约抬头看薛照,嗫嚅许久,想说的话出口就变了,病中的种种都没有提及,只是道,“少吃点甜的。”
薛照吞了一勺芝麻糊,默然良久道:“我不吃药了,不需要佐糖。”
萧约的脸瞬间就红了,他双手捧碗,深深埋着头,恨不得直接扎进碗里。
“打什么哑谜啊,大过年的吃什么药……”薛然瞥见门外韩姨端着烧鸡向自己招手,瞬间就从无精打采的状态支棱回来了,“我肚子好像不太舒服,我先不吃了,你们慢用!”
萧约慢慢吃着汤圆,继续装傻。
薛照没有戳穿他的装傻,芝麻糊吃着太哽,便伸手去提茶壶倒水。
萧约突然按住薛照手:“不要——”
薛照:“不要什么?”
萧约脸色更红,他本来想说,不要再把伤寒药当水喝了,可茶壶里不是药,薛照不是傻子,是自己头脑不清醒才对。
好在天际炸响一道烟火,缓解了尴尬。
“没什么……”萧约侧头避免和薛照视线接触,“今夜是除夕了,梅大人的死让潜州百姓能过一个好年,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安慰。谢谢你,是你成全了梅大人舍生取义,薛照,我有太多地方应该谢你了……还有裴楚蓝,裴楚蓝明天开始会帮我妹妹治病,对吧?”
薛照握杯的手一僵:“治好你妹妹,就用不到裴楚蓝了。萧约,你就这么讨厌我?”
萧约快速摇头:“不,薛照,我不讨厌你,只是——”
薛照起身,点燃了新年的鞭炮:“萧约,可是我讨厌你。”
第52章青蓝
除夕夜里,碧波藕榭。
花款冬给裴楚蓝奉茶:“师父,别生气了,消消火。”
裴楚蓝没接茶,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消不了这火,谁能想到我堂堂药王谷谷主,会千里迢迢,到梁国来坐牢?小兔崽子,欺师灭祖到了这份上……”
花款冬:“师兄不尊师父,还有我在,我会听师父的话,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违抗师命。”
裴楚蓝停步看着花款冬那张酷似先师的脸,但心头烦闷更盛。画皮画骨难画魂,看着哪都像,其实哪都不像。师父温和宽容,看起来没有任何脾气,其实心底比谁都坚定,认准了的事至死不渝。若不是为了师父的遗愿,自己也不会落到现在被人软禁的地步。
“小兔崽子向来不受约束,没少给我闯祸,这次背着我偷偷做的这些事,实在是胆大妄为,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臭小子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我不用人伺候,你去自己找点事做吧。”裴楚蓝摆手。
见花款冬还苦着一张脸立在原地,裴楚蓝凝目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花款冬咬着下唇摇头。
裴楚蓝:“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
“是,师父。”花款冬端着茶盘转身。
花款冬心想,师父待自己和师兄终究是不一样的,即使师父时常对着这张脸笑,但笑意未达眼底。然而对师兄,就算是打骂,眼睛里也是含着笑的。即使到了现在,明知裴青已经投靠梁王,害得他被困于此,心心念念的还是担心裴青的安危。
梁王说,多年前曾与前任药王谷谷主有过一面之缘,自己这张脸像极了先谷主裴顾之,正适合到裴楚蓝身边策反。花款冬本来也是医学世家出身,自然听说过药王谷的传说,有这样的机缘能做药王谷的传人,实在是祖宗显灵,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本来是打算跟着师父好好学医的,可是师父待师兄那样,自己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花款冬低头看已经冷掉的茶水。
杯盏里倒映出酷似裴顾之的脸。
裴楚蓝架了张躺椅在铺满芡实的池塘前,窝在躺椅里,夜风吹得衣袖鼓动,他心想真是冥冥巧合,先前薛照找自己给遇人不淑的妇人治厌食,给开了钓鱼散心的方子,如今轮到自己在这钓鱼了。
钓鱼得心静,可现在哪能静得下来。
梁王因冯灼擅自带人当街抓捕戏子一事大为光火,骂老二心中全无百姓且藐视法度,岂不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梁国奉安还没轮到老二做主,听着训得吓人,其实只罚了冯灼一月俸银及过年本该有的赏赐。
老二本指望父王治薛照纵容之罪,没想到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然最终雷声大雨点小,但也是被吓得不轻。
老四全程旁观,本来已经要捡现成去赈灾博名声了,薛照进宫和梁王一番交涉之后,梁王改换了钦差人选。
不过老四也不是全无好处,梁王下令让裴楚蓝师徒从老二府里搬出,到老四的别院里休养,没有梁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老四并不需要神医治病,但于老二无益,对老四来说就是好事。
裴楚蓝想到冯家人斗得像乌眼鸡似的模样就想笑,梁王竟然真的以为从陈国骗点钱日积月累下来就能打仗了,老二老四还视对方为劲敌觉得非此即彼呢,且不说陈国还扣着个老大,就看梁王日日进补临幸嫔妃那个频率,老五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斗吧斗吧,狗咬狗一嘴毛,天还塌不了。
听着过年的烟火爆竹,裴楚蓝躺着仰面看天际被炸亮,心想这是近些年来头一个没和小兔崽子一起过的除夕,怪冷清的。捡到满门死绝的小兔崽子那时,好像也是过年。
裴楚蓝熬了一锅附子炖羊肉,本来以为小家伙是哑巴,或者是被灭门的惨状吓傻了,一直埋着头不说话。没想到舀羊肉出锅时,他开口了,说煮的时间太长,附子毒性全没了,跟吃地瓜没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