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已经完全懵了,殿下果然是因为喜酒才出事的?只对怀有身孕之人起效的药,可殿下分明是男人……
薛昭的笑声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让人遍体生寒,听雪用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镇静下来——寒意不仅源自眼前这个癫狂的疯子,已经十月了,眼看着京城就要迎来今年的初雪。
雪是最单薄、最易消散的东西,也是最容易弄脏的东西。
还未报答殿下的恩情,竟又被人利用害了殿下,世上怎么会有自己这么无能、这么蠢的人……
是太阳一晒就化的雪,也是攀附求生的菟丝……丝萝离开乔木的确无法存活,但就算是死,也要用枯藤绞死害虫。
听雪缓缓伸手摸下了发上的银簪,紧紧攥在手心里。
薛昭越是癫狂,薛照越要压制自己的怒火,以免被这疯子激得丧失理智,反而坏事。听完薛昭的话,薛照凝视着他:“冯献棠的死和沈邈有关?在梁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昭身子僵了一瞬,他难以理解:“这种时候,你还能关心别家的事?再不回宫,就再也见不着了!”
“再也不能相见的,是你们。我们,我和栖梧还有很长的一辈子。”薛照在薛昭面前蹲下,近距离对他道,“栖梧是未来的天子,天命所归,你伤不了他。他让我问你沈二的下落,现在是你回答的时候了。”
薛昭不知道薛照如何做到如此镇静,在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精密筹谋都落了空——阴阳相隔最苦最痛,但前提是用情最真最深,万一薛照根本不爱萧约呢,万一他从始至终贪图的都只是权势,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不,不可能!薛照一定是在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就痛得滴血了!他装得冷静,只是还想伺机骗取所谓的解药。
薛昭很快又笑了起来,他看看薛照,又看听雪:“我没回答吗?我早就说过了,我亲眼看着他坠崖,这死法便宜他了。”
话音未落,听雪已经握着簪子狠狠刺向薛昭。薛昭却后发制人,顺势夺过了簪子,欲要反击,薛照直接拧着他的胳膊反剪到背后,银簪叮啷落地。
听雪惊魂未定,见薛昭心口位置渗出血来,恍惚不知是否自己所伤。
薛照沉声:“你和沈邈交过手?”
薛昭笑道:“兄长,我既没有你得到贵人恩遇的福气,也没有你文武双全的本事,什么都不如你。就连同样是母后的弃子,她也还高看你两分,我是什么东西?我只配背地里耍些阴谋诡计罢了……”
薛昭挣扎了两下,薛照顺势将他放开,薛昭扯开自己的前襟,心口处已经是血肉模糊。
“已经快愈合了,又崩开了。”薛昭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语调也没有丝毫起伏,“我本来将母后照顾得很好,只是一眼没看住,只疏忽了那么一刻,她就割了腕……好多的血,她躺在血泊里,像一株最红最艳的海棠……听说至亲的血肉入药,能够救死回生……可我到底还是没能救回母后,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的怀里……至死,她也不喜欢我这个儿子……”
薛昭两眼满布血丝,他定定地看着薛照:“兄长,你什么都比我强,若你在场,能救下母后吗?”
不待薛照回答,他又怪异地笑了起来,自己给出了答案:“不会的,母后待你不好,所以你记恨她,一定见死不救。母后待我也不好,但我还是爱她,她是我最爱的人……可她到死都不要我,我再也没有母后了……她又抛下了我,这一次,我再也找不回她了……”
笑声和哭声混杂,最后已经完全疯癫。
“哈哈哈哈哈,我承受的痛苦也要你们都承受一遍!这是你们欠我的!我要下地狱,也得拉上你们一起!阴阳相隔,生死两分,你们都得像我一样,失去最爱的人!”
薛照一个手刀劈在薛昭颈后,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听雪盯着昏倒在地的薛昭许久,才迟缓地抬起头:“驸马……”
“他没死,我现在没工夫处置他,也顾不上安慰你。若你亲手报仇能感觉快慰,放手去做就是,不必顾虑。”薛照说着顾不上,但还是对听雪道,“他的话,不能全信。只要没见到尸首,都不能当成沈邈死了。即便他死了,你也还要好好活下去。”
薛照说罢转身就走,听雪站起身:“若是殿下真的救不回来,驸马能够好好活下去吗?”
乌云在聚集,寒意在累积,满天阴沉,就快要落雪了。
薛照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不能。但我不会让他出事。”
听雪苦笑了一下:“生死同命,同生同死都是忠贞……人各有命,人和人总是不同的,驸马你还有机会……快去吧,快回到殿下身边。”
薛照见听雪失魂落魄,怕他想不开,便将薛昭捆了关进装行头的木柜里,然后找来班主,让他一定看好听雪别出差错。
做完这些,薛照直奔皇宫。
还没迈进潜用殿,薛照便听见萧约抑制不住的呼痛声,而裴楚蓝置若未闻,抱着双臂倚在殿门处。
薛照额头布满密汗,周身也被汗水浸透,他双手扣住裴楚蓝的肩:“剖腹!快!我知道你能助人剖腹生产!栖梧被薛昭算计难产,如今只有剖腹这一条活路!”
裴楚蓝却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第180章生产
薛照从裴楚蓝眼神中读出漠视,这不是医者在生死攸关之际该有的态度。
“你还在记恨栖梧。”薛照双手脱力松开了裴楚蓝,他强打精神站起,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明显起伏,定定地看着对方,“因为他要治好别院里的两个人,所以你如今见他遇险便袖手旁观。”
豁的一声剑鸣,利刃架在裴楚蓝脖子上。
“马上剖腹救人!不管谁是谁非,先救人!”
裴楚蓝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畏惧,喃喃自语道:“小青走了,他丢下我不知所踪了。”
殿内的呼痛声渐渐低了下去,微弱发哑的声音像是极细的丝线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薛照包裹其中,从心脏到骨肉都被凌迟。
薛照握着剑的手在发抖:“救人!只要你救回栖梧,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裴青找回来,捆在你身边!”
裴楚蓝依然神情恍惚:“掘地三尺……小青又不是死了埋进土里,为什么要掘地三尺?掘地三尺只能把我师父挖出来……你找不到小青的,他生我的气,存心躲着我——”
薛照一拳把裴楚蓝打得踉跄,等他再回过头来,薛照已经丢了剑,双膝跪在自己面前。
裴楚蓝皱眉:“薛照,你……”
“若这样还不满意,要我叩头才肯出手,你便说个数来。”薛照汗水流进眼睛里,双眼满布血丝,“裴楚蓝,我知道你不怕死,威胁这招行不通,那我就求你。求你快救我的栖梧,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他活!”
眼见薛照真的要叩拜自己,裴楚蓝扶了一把:“你说的代价,包括两个孩子?”
薛照重重点头:“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