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说废话。”薛照没兴趣听他徒弟的来历。
“别急嘛。小东西欠管教,我是骂不动了,也打不赢,有个师娘或许好些。”裴楚蓝和薛照对视,张口就来,“在我被我师父捡到之前,家里也是挺阔的。和萧家门当户对定了娃娃亲,可惜萧家二老生育艰难,我一直没等到媳妇。好不容易他们有了,我家又破败了。我为等媳妇蹉跎了岁月还没说什么,没想到他们竟然嫌贫爱富,就要赖了这桩婚事。”
裴楚蓝见薛照脸色越发晦暗不明,他语气越是欢快:“那时候我没爹没妈,潦倒得像颗被被踩扁的豆芽菜,上哪说理去?原以为要一辈子打光棍了,没想到时来运转做了药王谷的传人,日子又滋润起来。混到如今三十来岁了,好不容易找到萧家,上门当然是去提亲的。”
薛照很不喜欢裴楚蓝这样戏谑不羁的神色和语气,更恶心他偌大年纪一口一个“媳妇”“婚事”,薛照沉声道:“你在说谎。萧家女儿有病,你又是神医,若真有婚约,他们没理由拒绝。”
裴楚蓝猜到他会这么说,接话很快:“年轻轻的记性忒差,也没眼力。我们一直说的不都是萧家小少爷?我生来就对女人没兴趣,我要的是他家儿子。”
薛照冷冷看着他。
“我喜欢男人,很难理解吗,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见面?”裴楚蓝摊手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馋男人有什么错?我自己模样体态又不差,且不用传宗接代,就算我找十个八个俏郎君,左拥右抱众星拱月,我师父也不会从坟地里飞出来教训我,本来他活着的时候就管不着我喜欢谁。”
薛照听得心烦,看着他笑脸更觉得晃眼。
“我能理解老岳父生气,毕竟是老来得子嘛,但没必要把我撵出来,这不是耽误了给小姨子治病……算了,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真能跟我抢?你这辈子也娶不上媳妇,装备不齐全……”
薛照听不下去了,转身要走。
“哎,那谁!”裴楚蓝叫住他,“怎么问完萧家就走?不是要找我给梁王看病?怎么不求求我就走,说不定我会答应呢?”
薛照脚下一顿,没回头:“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由不得你选。”
裴楚蓝咋舌:“年轻气盛。陈国皇帝都不敢这么对我……也罢,听说我那岳家也要去奉安,要不你护送我和小青,一路暗中跟着保护萧家,也算我这个贤婿的一番孝心呐。”
第11章劫杀
阿嚏——
萧约穿得温暖,但撩起车帘迎风一吹还是冷。他缩了缩脖子,拢紧红狐的围脖。
“栖梧啊,从宜县到奉安,一千多里,这一路车马吃住在内,所有花费都由你家开支,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齐咎怀说。
萧约笑道:“齐兄不必客气。”
齐咎怀和萧约坐一辆马车,他把暖盆往萧约脚边挪:“梁国不限制商户子弟科考,你又不愁吃穿的,更能专心。我虽然考了多次,到底还是中了,不说学识,经验是够的……我授你诗文策论,领你读文章典史,做你的先生,可好?”
萧约直摇头:“我已弱冠,读不进书了。齐兄不必客气,作伴同行而已,没什么值得道谢的。你专心应考,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怎么能说浪费呢!”齐咎怀严肃认真道,“这些天我冷眼看着,栖梧你深研《香乘》,对前人的学说研究很透,且不落窠臼推陈出新,年纪轻轻极有造诣。雅事文事本是一脉相承,你头脑聪慧又格外有悟性,要是认真起来,别说科举中榜,心怀丘壑指点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的!”
萧约让他夸得不好意思,哪有这么好的禀赋?只是一般的青年才俊罢了。
恭维好听,但听听也就得了,想到自己早起晚睡读书十几年,临到大学毕业一觉睡醒成为这个时代的人,一切归零,到手的文凭结果连张白纸都没剩下,实在是没意思,更不想再苦读一遍了。再加上,家里没要求他挣功名,吃喝玩乐才是萧家人的正事。上天都让他做个富贵闲人。
萧约仍是拒绝:“多谢齐兄好意,但人各有志,我的确志不在仕途,没必要再读书。”
“栖梧是嫌我材质粗陋,不堪为师?”齐咎怀皱着眉头,“我一介穷儒,身无长物,除了满腹文章再没有能报答你家知遇之恩的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得了别人恩惠。若是萧公子果真不肯听我讲学,那我绝无颜再享受你家的香车佳肴了!”
说着齐咎怀就要跳车。
这样下去还不摔断几根骨头?
萧约急忙将人拦住:“我学!”
齐咎怀瞬间回原位正襟危坐:“好。凡我所知,我必倾囊相授。也不必计较师徒这种虚名了,但我所说,栖梧都要谨记于心。我布置的课业,也都要及时完成,不可敷衍怠慢。”
萧约:“……”
听说过吃喝嫖赌有瘾,没想到还有上赶着教人学习的瘾。
无奈应了声“好”,萧约对齐咎怀诚恳道:“齐兄是知道的,我家时常搬迁,而且家规之一便是不与官府多做来往。所以我向齐兄学习只在你我同处奉安期间,此事不要让旁人知道,而且,我不去参加考试。”
齐咎怀沉吟片刻,点头:“读书明理也不一定要应考当官。知古今、懂纵横,于人生总是有用的。”
齐咎怀看着萧约,目光坚定:“于你,一定是有用的。”
萧约让他看得有点发虚,这目光之殷切,让人觉得意味深长,怎么感觉像是他对自己寄予了厚望?不像是看什么有天赋的好苗子,倒有点像……救命稻草?既不科考,读书学史在当今这个朝代,又能发挥什么大用?
不懂他这样的读书人。
但为免暴露自己是外来者,萧约还是没跟齐咎怀多争执,顺着他得了。
自宜县北上,途经山水重重。萧家财产丰厚,马是好马、车是好车,车夫都是行业佼佼者。行车途中平稳妥当,车厢里保暖舒适。
担心路上被盗贼匪寇盯上,尽可能地低调,能变卖的都处理了,轻装简行,马车的外部也弄得平平无奇,父母和妹妹一车,萧约和齐咎怀一起。
刚答应了向他学习,齐咎怀就把历届秋闱春闱题目跟萧约讲起来了,不仅是梁国的,还有卫国、陈国的。
萧约一面在心里感叹考中不易,这是把历年真题都刷了个遍,才能张口就来。一面头昏脑胀受齐咎怀考问,像是自己也上了考场似的。
“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①”齐咎怀念着题干,问萧约,“维民所止应作何解?放置今日,又该如何为之?”
什么千里四海,什么维民所止?大学里也没学这么深啊,来这就更不用说了,老萧潇洒到老,巴不得儿子和自己一样天天玩乐快活,挥金如土地享受人生,哪里管什么读书。
萧约天灵盖都开始疼了:“这题目对我来说会不会太大了?太不切实际了。”
“怎么会?见天下人,知天下事,察天下情,安天下局,都是应学应会的。大丈夫立世,当以天下为业。”齐咎怀言语慷慨,“你且说无妨,先立志后知治,一步一步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约只能硬着头皮答:“民就是百姓,维民所止意思是要维护百姓使之安定——”
话未说完,马车忽然剧烈颠簸,齐咎怀立马挺身把住车门挡在萧约面前:“小心!怕是有人刺杀伏击!”
果然是有危险,萧约已经闻到了血腥味,然后听到有人中刀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