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宾客一脸纳闷地看向柳氏,都不知何故。
姜兰亭也大为不解,尴尬地瞪着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太开心了。”却见柳氏擦了擦眼泪,哀婉叹息起来。
“沈姐姐走的早,可以说芷儿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把芷儿视如己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冷落,处处谨小慎微,就怕被人背后戳了脊梁骨,说我这个继母做的不称职,苛待了孩子。
“现在好了,见到芷儿终于寻到了良宿,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可是这茶我不能接,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说到这里,柳氏眼泪如泉涌般,止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一直都没有得到芷儿发自内心的认可,便是到了今日,芷儿也不愿以女儿之礼敬我这杯茶,我又有什么脸面去接…”
直到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
女儿之礼…
原来她不接茶的原因,竟是因为姜青芷没有跪下敬茶的缘故。
按照俗礼,新人的确是该跪下给长辈敬茶。
但这俗礼本就不是什么必须遵守的原则性礼节,更何况如今姜青芷的身份还是州牧夫人,难道杜牧之来了,也要跪下给姜兰亭和柳氏敬茶?
只怕真跪下了,他们两个也不敢接吧。
所以姜青芷没有下跪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没有人在意,就连姜兰亭也只想着走个过程就可以了,哪知道柳氏竟然在这个细枝末节处发挥了起来。
最可恨的是,她竟然还颠倒是非,明明自小到大对姜青芷都是百般刁难,这会儿却先摆出了一副受气慈母的模样,众宾客们哪知道个中详情,便都以为事实果真如此。
所有目光尽皆落到了姜青芷身上。
众人觉得,若是她跪了,也没什么不妥,虽然贵为州牧夫人,但跪的是自己父母高堂,于情于理都不过分。
若是她不跪,当然也没人敢说什么,可背后免不了要给州牧夫人扣上一个薄情寡义,不孝顺的名头。
当然,即便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这种不太好的口碑落到了将军府里,尤其杜牧之还是个极要脸面的人,难免不会让两人的感情生出嫌隙来。
所以柳氏闹的这一出戏,往细里剖析,不可谓不阴险。
姜兰亭急得都快坐不住了,心里忍不住暗骂起柳氏,往日里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犯起了糊涂。
若是真惹得杜牧之对姜青芷心生嫌隙,于他们姜家来说有什么好处?
偏柳氏这话已经说出去了,姜兰亭再想找补已经来不及了,想将此事云淡风轻的化解,便只能靠姜青芷了。
姜兰亭勉强笑了笑,看着姜青芷,“是啊芷儿,月梅虽然不是你生母,但这些年她对你的爱护比我这位父亲还多,你如今也已经出嫁了,更该体会到月梅她操持着一大家子的不容易,这杯茶,你该好好敬你娘才是。”
他只当姜青芷还是曾经那个无依无助,只能任他们一家子随意揉捏的小丫头,不过就是让她跪一跪罢了,往年岁旦的时候也要行此大礼,也不见她有何抗拒,想来今日也没什么为难的。
殊不知,此时姜青芷心里一片寒凉,面前两人惺惺作态的面容让她几欲作呕,用她生母来说事,这无异于触了姜青芷的逆鳞。
“父亲说的是。”姜青芷笑容温婉和煦,乖巧应承着。
她转动眸光,落向柳氏那副凄凄哀哀的面容,一双明眸茹兰,深处却仿佛闪烁着点点霜花。
既然你想哭,那索性就让你哭个痛快好了。
“母亲不辞辛劳,这些年对芷儿无微不至的疼爱,我都记在心里,怎敢忘记。”姜青芷嫣然一笑,那笑容却让柳氏感到莫名刺痛,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只见姜青芷抿开唇角,接着说道,“更何况,婉儿姐姐抛下爹娘不顾,与那傻汉淫奔而去,如今仍不知下落…”
她故意顿了顿,话音刚落,只见姜兰亭和柳氏的脸色瞬间尴尬无比,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姜青芷竟会在如此场合说出这件丑事来!
敬茶不吃吃泼茶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此时姜青芷当着众宾客说出这番话,那效果几乎等同于在城中张贴一张公告了。
姜家大女儿无媒苟合钻傻子被窝,听说还连夜带着傻乞丐私奔了,这么荒唐的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众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暗点头。
嗯,错不了了,州牧夫人亲口证实的。
一众目光霎时间落到了姜兰亭脸上去,他脸色青红交替,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背后议论是一回事,听不见就当它不存在就是了。
可此时当面被这么多人看着,那感觉就像被扒光了游街似的,偏偏还没人朝他扔菜叶子,想把脸遮住都不行。
一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尽了。
尤其是柳氏,姜青芷这一刀可是狠狠插进了她心窝子里,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眼睛忽地一瞪,正要开口,却见姜青芷弯眉一笑,“我已是姜家所剩唯一的女儿了,自然要好好孝顺爹娘。”
这句话也是在点指姜兰亭,现在姜家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她姜青芷,还想似以前那般对她随意发火打骂,最好先掂量掂量彼此的身份。
果然,姜兰亭回过神来,虽然脸色难看,却没敢作声。
柳氏被姜青芷话头一岔,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再看姜青芷,已经提步到了她面前。
“母亲,请用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