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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原来是芡实啊,又叫鸡头米,萧约吃过,不知道叶片原来长这个样子。

“嗯……是吗……塘里好像确实有很多鱼。”赵意如动了动唇角,却没笑出来。

“不止鱼多,还有别的。”薛照目光望着塘面,在密实的叶片之下,是平静的深水,“就快有结果了。”

“是很快啊,我才来这两三天……又要回去了。”赵意如有些失神,鱼竿微动,她并不去收竿,目光投在密密田田的水塘上,看着小虫不时引起的涟漪,“借掌印吉言,蒲柳之躯劳掌印费心了。”

薛照:“好好钓鱼。”

萧约这两天采购食材,快把那道金汤鱼明惊的做法背下来了,也知道了所谓的鱼明骨是鳙鱼腮后的一根刺状软骨,鱼惊石则是青鱼咽喉处的软骨。药食同源,这些东西既可以做菜,也可以治病。尤其是鱼惊石,据说定惊安神效果尤其好。

萧约不懂医术,但家里有个病人,也算是久病成医多少有所见闻,然而还是不明白既然产后厌食忧郁,为什么不给她吃健脾开胃疏肝解郁的药,而是要定惊?听说孙丰虽是屠户出身,但性情平和,待妻子尤其温柔小意。赵氏如今生下他第一个孩子,他疼惜妻儿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妻子受惊?

但通过这番话,萧约大概明白了,这所碧波藕榭是四公子冯燎的私宅。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开方子的大夫让厌食的病人自己亲手钓鱼取材,所以赵意如这样坐完月子不久的产妇才会和丈夫幼儿分开,住到外甥的别院里。

薛照不是多话的人,赵意如叹气比说话多,两人谈话就像迎风点火,瞬起瞬止,气氛比此时天气还冷。

萧约扮成小跟班没有说话的份,连四处瞟都不能太明显了,只能用余光一点一点探索——好阔气的一间别院啊,处处可见为美食佳肴做的巧思,院子大而空,薛照安排在此护卫的内监都守在门外,赵意如身边就只有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梅香伺候。

眼看着起风了,梅香抱了件厚实的裘衣出来往赵意如身上披。

赵意如蹙着眉斥责小丫头手上没劲,把下摆拖到地上,弄脏了衣裳。

小丫头还未长开,已是模样精致,但胆小瑟缩,挨训之后眼圈微红,越发招人怜爱。

赵意如又说暖炉里的炭快燃完了,让她再续上一些,梅香便匆匆回卧房去夹烧着的炭火。

借着这阵风,萧约闻到一点药味,像是谁搽了跌打药酒。

或许是梅香吧,最近时常下雪,地上湿滑,忙进忙出不慎摔跤也有可能。

正巧这时,水面荡开起伏明显的涟漪,鱼竿也被重重扯动。

有鱼上钩了。

萧约憋了一路不能说话,此时忍不住喊:“快拉!我瞧见了鱼头,像是好大的青鱼!”

赵意如像是头顶晴天霹雳般猛然站起,僵着身子伸手去握鱼竿,脚下却一个踉跄,身子一歪,竟将双手插进梅香刚端来的火盆里。

皮肉挨上烧得发红的木炭就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紧接着腥臭的糊味散开。

梅香被吓傻了,等到薛照踢开火盆,萧约抓住赵意如手腕,把手背上的火星子抖掉,她才稍微定住心神,瞧见夫人双手血肉模糊,满是蓄着黄水的亮泡。

“夫……夫人……”梅香扑通一跪,吓得抖如筛糠,“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赵意如苍白的瓜子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此时疼得倒吸凉气,两弯柳叶眉紧蹙,连疼都喊不出来:“走!你走!我……我用不起你,摔盆跌碗不算,如今还要烫死我……我不用你了,换个稳重的老妈妈来才好……”

梅香再哭也无济于事,赵意如决意把她转手发卖出去,不肯留她再在孙家。

赵意如伤了手,没法钓鱼了。

钓不上鱼,缺乏食材,她厌食的毛病就治不好。治不好她,就不能从孙丰那问出想要的答案,因此薛照没必要在此久留。

临出碧波藕榭,萧约回头看了一眼,铺满芡实叶子的水塘被风推开碧痕,不知是否错觉,他好像看见双手烫烂的赵意如临水静立,竟然……在笑?

萧约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犹豫良久终究没对薛照说。

薛照径自走在前头,出门便有一拨缉事厂的番子上前报告。薛照上马,对众人:“此地不必再守,都去灵光寺。”

瞧薛照神色,这个“都”字不仅涉及司礼监内侍和缉事厂番子,还包括萧约。得,又得腿儿着去。一天事没干什么,步数算是刷够了。

萧约跟着薛照赶到时,灵光寺已经被缉事厂的人围住。

“督主,你总算是来了!”季逢升一瘸一拐地迎上来。

萧约下意识后退,且把头埋得更低,怕被他给认出来。心想,这人还怪抗揍的,上次伤成那样这么快就能走了。

薛照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一面进寺,一面对季逢升道:“你来得倒快。东西在哪?”

季逢升跟上去,对薛照笑得谄媚:“在前面……属下这不是想为督主分忧嘛……这两日二公子满世界地找督主,属下都给推了回去,今日怕是躲不过去……如今王上信重,将覆船案交给咱们缉事厂,大理寺不派人手却时时都在过问进展,属下不敢怠慢,日日都在御带沟沿岸查问。听说此事,立马就赶回来了,怕二公子为难督主。”

进寺直行,停在菩萨殿,一眼便能看见尚未完工的巨型塑像底下莲台凿开一个洞,细腻的白盐泄出一大堆在洞口。

萧约快速估算了一下菩萨像体积,若是莲台下也被挖空了,能装下数十石的细盐。

季奉升道:“翻船河道两岸,日日都有刁民不听约束,私自下水打捞,却是一无所获。愚民们有的说是食盐入水则化,有的说是积年泡淡了的水鬼吞下享用,如今看来竟是菩萨也要尝点人间滋味。”

萧约混在番子中,不敢抬头,但听着季逢升说话的腔调就能想象他那副嘴脸:小人轻狂。

薛照不是好糊弄的人,季逢升当然也不是笃信神鬼的糊涂蛋,他这样说便是故意装傻充愣。上次和薛照闹成那样,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难不成薛照还能信他用他?

“将盐铲起,装袋称重。”薛照吩咐手下做事。

萧约在旁观察,发现装盐专用的大麻袋结构特殊,织线尤其紧密,连一粒盐都漏不出来。看颜色,应当还是用桐油或是什么处理过的,即便沾水也不会渗透太深。听季逢升所说,沿岸百姓一无所获,这就相当可疑了。食盐翻覆,就算被水溶解有所损失,但至少会剩下袋子吧?若能捞到袋子,煮一煮也能出一两斤盐。怎么会一无所获呢?

薛照从容落座:“覆盐是在夜里,天亮才报给奉安尹,还能捞到什么。当时没有,半个月过去难道会凭空出现?这么多天,一直在御带沟躲着,你倒是会混日子。”

季逢升被点破偷懒混事,面上有些尴尬,笑得比哭还难看。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薛照之所以说开,大概是解释给萧约听。

季逢升身上的伤没好,萧约还闻得到敷药的味道,更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臭水沟的腐味。天下千千万万人,各人味道不同,萧约以气味判断好人坏人,从无错误。

季逢升好像一点不记仇,对薛照极尽讨好,又是给督主烧暖炉,又是给督主斟茶:“督主您看,二公子那边怎么交代?”

薛照一个眼神便让季逢升后退,也不接他捧来的茶,而是用小火钳拨弄暖炉里的火炭:“我凭什么给他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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