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人们总觉她的眉眼间从来就有着一股疏离和淡漠感。她的眉毛又生得英气,以往常着短打,见者都觉她如云雾缭绕的远黛般,清高且疏远。
今日这双髻和湖绿色的衣裙一搭配,倒糅合掉了她身上给人的孤高感觉。
几人说笑着就过了那抄手游廊,见离正厅不远了,暗霜不得不逼着自己摆出那娇柔妩媚劲儿。
她将双手轻轻捏在一起,微微低斜着头,目光扫过这里又扫到那里,却没在任何一处留下一个打实的眼神,做一副弱小可怜模样。
谁料素梨注意到暗霜这变化,连忙安慰她道:“我们王爷最是和善可亲,你不必紧张。”
云桃也莫名插了句话:“话是这样说,可我们王爷,素来最讨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了。”
暗霜一时间愣住,脑子还未思考出该做哪般的姿态,就与她们进了正厅。
厅上端坐着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袍的男子,玄色腰带上挂着一柄佩剑,手中握了把玉骨折扇,年纪约莫二十岁,头发半束半披着,随意地散在身后。
这王爷的皮肤竟不是水豆腐般的嫩白,而是带着风沙吹过的痕迹。虽说如此,却又五官干净,举手投足间倒像个饱读诗书的才子,一丝一毫都不显粗犷。
从前,暗霜见过的美男子约莫只有一个谢燎琰,今日之后便得加上个这萧王爷。
暗霜进门随着几个丫头对萧鸣涧行了礼,他便离了椅子,欠身回了个礼后再次坐下,并示意暗霜坐在一旁的交椅上。
暗霜还未来得及说话,萧鸣涧先开了口:“姑娘,伤恢复得可还好?”
萧鸣涧的声音澄澈干净,犹如在葱葱的山间蜿蜒而下的清泉。
“还不知姑娘的芳名是何?可方便告知?也好让本王送你回家。”
暗霜正欲说出自己的伪名,却对上了萧鸣涧的目光。
萧鸣涧眉眼清朗,那褐色的眸子竟是如琉璃瓦般的透亮。
对上这眸子时,似乎世间万物都无所遁形。
暗霜呆滞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她回答道:
“迟水。”
用一顿饭折服
时隔五年,“迟水”这两个字从自己的口中再次说出时,连迟水自己都有了恍惚。
愣神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回复得冲撞,忙加上了句:“回王爷,民女名唤作迟水。”
话出了口,迟水才在心里忍不住地懊悔,但也确实无法再用本次任务的伪名来糊弄那萧王爷,她只好静候着萧鸣涧开口。
萧鸣涧点点头:“迟姑娘,何故使得你遇人追杀?”
她顺着萧鸣涧的话答道:“回王爷,民女来自南边霖州枕福城。家父是个从商的,被宿敌迫害致死。那人对我们家赶尽杀绝,无奈下,民女只得往北边逃,未曾想在皇都的城外还是给追上了,还得多谢王爷,才使民女免于丧命。”
迟水这胡诌的话里倒是掺了一丝真。
在进入谢家以前,她确乎是从霖州来的,却是生在了当初枕福城外一个盘踞已久的土匪窝里,是那大当家的女儿。
这土匪窝称做钧峰寨,迟父也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恶棍,反而是带领手下劫富济贫,专杀那城中臭名远扬的人物。
奈何土匪终究是土匪,那日二当家的叛了变,与新上任的城主狼狈为奸、里应外合,剿了那忠心于大当家的“匪”,再对迟水与其爹娘设下重重包围。
最终,迟父为了迟水母女俩拼出一条血路时,自己也身死官兵的刀下。
通缉令在各州间一张张传递、张贴,断了迟水母女俩的谋生路,只得与那官府赛跑,一州一州的换着乞讨,沦为流民。
迟水原以为,这样的托词下,免不得萧鸣涧再问个十句二十句,正揣摩着如何应答时,萧鸣涧眼底里已有了怜悯,因着害怕惹起迟水的伤心事,于是又速速地隐去,似自言自语地开口:
“如此看来,迟姑娘的家是不能回了。迟姑娘在这皇都城里可有相识?有无可以依靠的人?”
迟水摇摇头,正欲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忽然忆及云桃所说萧鸣涧最是厌恶做作的女子,便匆匆改了神色,只是带着略显无奈的神情摇了摇头。
萧鸣涧将眉毛微微蹙在一起,轻抿着唇,他在思量迟水的去处。
迟水看出萧鸣涧的为难,赶忙开口道:“王爷,民女不才,偏生能做几道好菜,是人人都赞不绝口的。不知王爷能否给我个机会,在府上做个厨娘,不求月钱,只求王爷给个住所和饭食,也好让民女报了王爷的救命之恩。”
她说完这话,将目光直直地投向厅上坐着的男子,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回应。
萧鸣涧开口说话时,嘴角总是微微上扬,话里也是带了笑意,让人分辨不清他是否话里有话。
他是这样答道的:“迟姑娘在皇都若是当真无依无靠,这法子倒也不是不行。本王也算好人做到底,免得你在外头又遇上杀手。只是适才听迟姑娘所说,本王以为,迟姑娘应也是个闺阁千金,在本王府上做厨娘着实有些委屈,本王有些不敢定夺。”
听这话头,约莫是有戏。
于是迟水又一次轻轻晃头,面色是平淡如水:
“从家里逃出后,哪还敢论什么千金和小姐,只是日日无端受怕罢了。王爷这恩我定是要报的,还望王爷给个机会。若日后当真觉得民女做事不力,再将迟水扫出门去,那时追我的约莫也早放弃了,出去也安稳些,更是不枉王爷救民女一条命。”
一番话下来,萧鸣涧心里早有了松动,正好往外望见那日头,恰是厨房里要预备午膳的时辰了。他便让迟水做上一餐,尝尝她的手艺,方能决定她是去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