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二十四年前,先帝驾崩之时,一道雷自天际降下,正好劈在太庙前殿的屋顶上。
大火烧掉了整个屋顶,好似天公发怒,降下警示以表达对大周皇室不满。
是以如今这位天子登基时,为安抚躁动的民心,只好让钦天监夜观天象,重新在泰山山顶最具福泽之地重建庙宇。
建成之日,传闻曾有七彩玄鸟与喜鹊绕过泰山山顶,是为祥瑞之兆,百姓纷纷前去瞻仰,民心就此安定。
所以此次太庙祭祖,需从上云京出发,前往泰山山脚的行宫落脚。
武官大多骑马,文官乘车,谢枕云作为伴读,与九皇子同坐一顶马车。
只是他进来时,瞧见的不是九殿下,而是太子殿下。
“九弟被父皇唤去,当着几位老臣的面抽查功课,一时半刻回不来。”梁成烨抬眸望向他,“坐吧。”
马车里两侧皆有座椅,但唯独梁成烨身侧的座椅上,多放置了几张软垫。
谢枕云无声勾起唇,却在另一侧落了座。
梁成烨沏茶的手微顿,神色如常将茶递到他面前,“你昏迷了半个月,九弟一直很担心你,想见你却又怕打扰你养病。”
“如今身子可好些了?东宫前些日子得了一盒百年人参和鹿茸,正好能给你补身子……”
“殿下。”谢枕云打断他,柔软的眉目带着歉意,“不必劳烦您了。”
“这些滋补的药,萧大人送来了许多,府里尚未用完,若殿下再送便浪费了。”
“看来这一个月,萧大人将你照顾得很好。”梁成烨垂眸,淡淡道,“我以为以指挥使那样的脾气,你会觉得煎熬。”
“原是我想错了。”
“殿下何出此言呢?萧大人分明是个很好的人。”谢枕云低头浅浅抿了一口香茗,神情无辜,眼底却带着男人不曾瞧见的恶劣兴味。
“枕云约莫是不曾听过这一个月以来上云京的传闻?”梁成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给自己沏茶时不慎将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
“殿下?”谢枕云下意识抽出自己的帕子要替他擦拭,却还未碰到人就忽而顿住,抬眸对上男人深沉晦暗的眼神。
“要不……还是殿下自己来?”分明只是擦拭一点茶水,听在旁人耳中,却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后偷偷清理。
“枕云是怕与我太过亲近,萧大人会误会?”梁成烨食指抬起,勾住那丝帕一角,缓缓扯到自己手里,“可我只是把你当做弟弟,谢将军如今去了塞北,我不过是想像兄长一样照顾你,萧大人既然喜欢你,难道连多一个哥哥疼你都会介意么?”
手里的手帕被一点点抽走,柔软的丝绸滑过手心,谢枕云下意识蜷缩了手指,“他……”
刚说出口一个字,身后挨着的马车车壁忽而传来几声短促的叩击。
“谁呀?”谢枕云转头,却瞧见车窗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包被油纸包裹着的糕点从外面丢进来,精准落在他怀里。
隔着油纸尚且能够感受到温热,谢枕云低头闻了闻,是仙人居的海棠酥。
车窗又开了一点。
谢枕云侧头,正好能看见窗外年轻男人一身深红色的飞鱼服,慢悠悠骑在马上与马车并肩行着。
是萧风望。
“你何时去买的海棠酥?”他从缝隙里探出半个脑袋,山野间的风迎面吹来,拂起他额前的碎发。
碎发下,那双圆润的眼眸愈发清亮透彻,像没有一丝瑕疵的琉璃珠子。
“清早去仙人居用膳,顺手让小二包起来,毕竟家里有只猫馋得很。”萧风望一手搭在腰间刀柄上,侧目朝他望过来。
仙人居的海棠酥没有海棠糕那样甜,却吃起来格外香软细嫩,只是不能单点,每次都要如萧风望那般点一桌足以普通官宦人家几年花销的菜肴,才会送那么小小一碟。
自从回了谢府,谢枕云尤其舍不得银钱,但凡值钱的宝贝都被他偷偷藏起来,即便想吃,也只吃点香铺的海滩糕。
“若是没点香铺的好吃,我就不理你了。”谢枕云斜睨着他,毫不讲理。
“巧了。”萧风望又从怀里摸出一包方方正正包裹着油纸的糕点,丢进他怀里,“我也带了点香铺的。”
“这下总没得挑了?”
“只有两包吗?”谢枕云惦记着马车里还有人,小声问,“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你自己能吃多少,心里没数?”萧风望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目光开始往马车里面钻,“怎么,你马车里还藏了别人?”
“九殿下还在陛下那里,哪里还有旁人?”谢枕云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萧大人未免太多疑了。”
“就是因为梁成彻不在,你才容易藏别人。”萧风望面无表情道。
“哦。”谢枕云眉梢挑了挑,“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说罢,一把关上窗户。
哪里来的毒蝎子
男人疑神疑鬼多了,便容易惹人厌烦。
谢枕云深以为然。
他低头打开油纸,随意捏了一块海棠酥,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忽而想起什么,抬眼对上梁成烨淡然的目光。
“殿下,你要吃么?”虽是问人,手里的海棠酥却被他抓得紧紧的,哪里是想分享给旁人。
梁成烨的眼神几不可闻地变得有些温柔,似乎方才他与另一个男人的亲昵交谈全然不曾看在眼里,瞥了眼他唇瓣粘上的碎末,并未动作,“你吃便好。”
谢枕云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舍己为人,闻言便不再客套,自顾自小口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