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乖
庞嘉雯当天就上街买剑鞘去了,李老夫人让人去请江怀到花房里说话。
花房里的兰花开得特别好,幽幽香气萦绕在鼻尖,好似春风拂面而来。
江怀来的时候,看到李老夫人在修剪山茶的花枝,下手一如既往地快狠准。
他站在凉棚底下,等下人们都散了才道:“娘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李老夫人笑骂:“我若不问清楚,等你大嫂来了我要怎么回她?你大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疼媳妇了,保不准连你爹的老底都翻出来。”
江怀知道大哥不会的,不过大嫂知道了也无碍。那在他们家算是个丑闻,但那又怎么样呢?
再猖狂的老头还不是被她娘制得服服帖帖的,说不许回来就不许回来,直到现在也只能在他大哥面前卖卖惨,就这样,也不过是偶尔才能见见江帆。
江怀道:“我若真的想利用庞彪,犯不着从我徒儿这里下手。再说了,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李老夫人斜睨着他,问道:“你就不能学着放下吗?”
江怀轻笑,如沐春风般道:“倘若我在这世上活一遭就为了放下二字,那您当年就不应该留下我的。”
李老夫人捏着剪刀的手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她实在是剪不下去了,便索性把剪刀扔了。
她气呼呼地看着江怀,轻嗤道:“十分性子,九分聪明一分倔,都随了他们。我辛辛苦苦养了大半辈子,竟没有一分像我的,气死我了。”
江怀忍不住笑,给她把剪刀捡起来,又送到她的手里道:“瞧您说的,大哥像您不就行了。他可真是什么都能放得下,什么都能看得开,比我爹强多了,您应该开心才是。”
李老夫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我说的是你,你别给我打岔。”
“魏王是不是还指望着你造反呢?我听说他又开始征兵了,二十年前先帝给他十万兵马自保,将云南省整个给他做了封地,只差让他自立门户做大魏王朝的皇帝了。这些年他一打仗就征兵,周边小国被他打得服服帖帖,年年进贡。他倒好,自己整合二十万兵马不说,还年年狮子大开口向朝廷要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图谋不轨,准备伺机而动。”
江怀道:“娘也不能这么说,倘若没有魏王虎视眈眈,皇上又怎么会励精图治,生怕被魏王找到借口造反呢?”
“先帝也许正是因为想到这个,所以才让他们互相牵制的。”
李老夫人扣住江怀的手,冷冷道:“他们是不是互相牵制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想要这天下尽握在手我也不管,我只管你。你是我的儿子,这一辈子都是,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搅和到那些腥风血雨里去。”
“三十年前你外祖父就说过,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归宿,家国是,人也是。江家就是你的归宿,江家旺,你一生无忧,江家败,你一生凄苦。我若活着,可保江家百年太平。我若是死了,你可保江家百年太平,单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江怀想挣脱手,李老夫人不放,牢牢握着。
江怀垂眸,无奈道:“娘怎么突然认真了?”
李老夫人盯着他,冷哼道:“我向来都是认真的,是你喜欢插科打诨。”
江怀连忙告饶:“好好好,我答应您好好护着江家还不行吗?”
李老夫人厉声道:“当然不行。我在乎江家难不成就不在乎你了?”
“要想护着江家,得先护着你自己。”
“魏王的底气在于你,他那个人我最清楚不过,有勇无谋,这些年若不是你帮衬着,他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壮大到如今可以威慑朝廷的地步。”
“他们皇家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不许跟他们为伍。”
江怀失笑:“那赵衡呢,他可是你的亲外孙啊,他也不是好东西。”
李老夫人道:“你不用说话来噎我,楚王是我的外孙不错,但我不会帮他的。我会帮若瑾对付那些想要谋夺他家产的人,但我绝不会帮楚王对付其他王爷,让他上位。他那心性尚未成形,天下民生疾苦他知道多少?让他做皇帝,前三年有样学样,后三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往后,不是被魏王反了就是被后宫那帮女人算计了,我帮他就是在害他。”
江怀十分无奈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认真道:“娘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
李老夫人也说累了,淡淡道:“你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没有一步步教你要怎么做,现在就更不会了。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天下事你要么摊开手别管,要么就要像你外祖父那样,管到底,至死无憾。”
江怀早就知道母亲会怎么选,但他还是深受震动。
他伸手拥着李老夫人,似承诺般道:“娘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李老夫人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道:“娘不怕失望,娘也不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娘只是怕会失去你。”
江怀眼眶倏尔红了,喉咙里也涌上一阵酸楚。
在这世间,若说还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那大抵就是眼前的老母亲了。
否则千般富贵,万般筹谋,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怀突然想,就放弃他那些想要报复顺平帝的计划好了,从此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做好成国公府的二老爷,做好他自己。
只可惜他这个想法才刚刚成形,他那贴身护卫便急急来禀,声音好似平地惊雷:“二爷,魏王府飞鸽传书,世子爷七日前坠马以至全身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