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平时,估计宋天恒听了这话早就像个炮仗一点就炸了,但他也不是纯傻瓜,此时此刻什么都不敢说,只敢老实低头在哥哥后面站着。
宋天舒看了弟弟一眼,而后抬眸与姚苍对视,他看懂了姚苍眼底毫不掩饰的威胁与寒意,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我明白。”
“看来各位已经商量好了。”惠贞微笑着递过来一根新的竹签,“除了这两位要去寺庙的客人,剩下的客人请在日落之前去往村中树林,砍伐足够的木材,用来搭建社火祭祀所需的台案。”
于桃一愣:“砍树?用什么砍?”
她可没在这栋房子里,看到任何能用来砍树的工具。
惠贞继续补充:“大家首先需要前往村东的钱木匠家中,借用他的伐木工具。”
“……”
果然,系统是相对公平的,就算不去村西寺庙,玩家们的任务也没有更轻松。
天知道这钱木匠家和村后树林里,还藏着什么致命的秘密。
姚苍很不信任宋天舒,又或者说,除了贺星梨,他谁也不信任。
如果贺星梨不慎在中途出了什么意外,而这种意外又来自于宋天舒,他是真会当场弄死宋天恒,当然事后也不可能放过宋天舒——哪怕导致游戏失败,他也同样会这样做。
贺星梨深谙此理,所以她须得格外谨慎,千万不能刺激到自己情绪不太稳定的队友。
通往寺庙的山间小路泥泞难行,几乎是一步一滑,宋天舒在前方带路,贺星梨就在后面跟着。
或许是行路枯燥,又或许是察觉到彼此间的气氛太过沉闷,最后是宋天舒先开口缓解尴尬。
“容我唐突问一句,这是贺小姐的第几场游戏?”
“第二场。”
“第二场?”这显然有些出乎宋天舒的意料,“我以为贺小姐是很有经验的玩家。”
“你现在就算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我没有后悔,毕竟除了通关场数累积起的经验,适应一切环境的天赋也很重要。”
“你真是讲究语言艺术。”贺星梨意味难明地笑了一声,“恕我直言,明明是一奶同胞的亲生兄弟,怎么你弟弟会和你差这么多?”
宋天舒脚步微顿,但很快就又沿着阶梯继续向上攀登,那声极轻的叹息也随之逸散在呼啸而过的山风里。
他说:“据母亲提及,多年前一个很灵的大师曾算过,是我出生就抢走了弟弟的气运,这才导致他体弱多病,天赋才能也较差。所以他们把我当作集团继承人培养,而对于弟弟则很纵容,只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更高的期望。”
贺星梨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她感觉这种事放在现实世界里,应该算是人家豪门秘闻,结果自己在这聊着聊着就听到了,还有点不太习惯。
“因材施教,你父母倒也没什么错。”
“他们当然没错,我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前提是没有这场该死的游戏。”宋天舒的拳头在身侧狠狠攥紧,但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如果不进入游戏,弟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高高兴兴地活着,可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护他多久,万一我哪天也出局了呢?”
这是两人的第四局,前三局要么主要凭借智力算计,要么利用一点小技巧划水躺赢,他都有惊无险带着宋天恒通关了。然而这一场他真实体会到了力不从心,在随时可能丧命的威胁里,他连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要怎么连带着护好宋天恒?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死,宋天恒立刻就会方寸大乱,凭借后者的智商和实力,在游戏里甚至都没法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是一条没有曙光的路,他只能怀着那点微末的希望,咬紧牙关走下去。
原本能看得出寡言深思的人,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贺星梨也明白,这位哥哥是被逼狠了,他无路可退,且亟需一个发泄口。
他也是恐惧的,换谁谁又能不恐惧呢?那种恐惧并非来源于自身的生死,而是来源于未尽或已难再尽的责任。
像是山一般的担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于是在这自顾不暇的时间里,她勉强措辞,好言好语安慰了他一句。
“但凡进了这游戏,谁敢怀有活到最后的期望?你已经做得不错了,问心无愧就好,想太多只能徒增烦恼。”
宋天舒回过头来,很认真看了她一眼,他转移到另外的话题:“贺小姐,你和姚先生是情侣关系?”
“不是。”贺星梨斩钉截铁否认,“旧友关系而已,没必要太八卦。”
他笑了,这貌似是他近期第一次笑,并且是发自内心的。
“抱歉,只是你俩之间的磁场太特殊,我不太相信,普通旧友会对你露出那样不寻常的眼神。”
“……”
“我想,我在面对弟弟时,也是一样的。”
贺星梨突然莫名地心烦起来,她一摆手制止了他:“讨论这种无聊问题的话,咱俩就用不着再聊下去了。”
“抱歉,那我换种问法。”宋天舒说,“如果到了和队友只能活其一的时刻,贺小姐,你是否愿意抛弃姚先生自己通关?”
“……看情况。”她不愿做无意义的交心,只模棱两可地回答,“必要的时刻,也不是不能考虑。”
“那姚先生呢,他会不会?”
姚苍会吗?
姚苍一定不会。
姚苍会主动选择自己去死。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答案出于本能,贺星梨产生了连自己也震惊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