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张照片抽出来,放到了我高中的照片旁边,仔细地观看。
发现我和父亲的上半张脸有点像,但是没有他那么刚毅的轮廓,因此显得愚笨和茫然。
明明很久没看见过父亲了,甚至连梦里也没见过,但是照片却像是有魔力,一下子带我飞进了充满了艰辛和酸涩的时空里。不是牙牙学语的我和生机勃勃的父亲,而是无助的我和倒在黑烟浓重的驾驶舱里的父亲。
他的头发灰扑扑的,脸也皱巴巴的,被风吹日晒搓磨得如同枯萎的芭蕉叶。
我拼命地伸出手去拉他,发现他和我的世界颠倒,而他的生命,被压在了推不开的卡车下面。我看到他前一天还是湛蓝的衬衫变得湿润,一根尖锐的插销戳出来,如同山峰捅破了蓝天。
而我的眼睛开始下雨。
“宝宝,前面有个加油站,就在前面,只有800米,你跑过去叫那里的叔叔阿姨,爸爸没事,你别哭……”
可是我的眼前,什么都没有。
只有粗粝的马路,苍白的脸。
“好孩子……往前跑,快。爸爸……等你。”
我就跑了。
往前跑,还摔了好几跤。双腿像面条,又或是路变软了。
只是在心里一直念着800米,800米。
就快到了。
可是爸爸骗我。
根本没有加油站。
后来我在地图上找了很久,最近的一个加油站都要距离10公里。
“李明鉴,睡了没?”
母亲的敲门声让我警觉地把相册合上,藏进抽屉里。又拿了本书装模作样。
“还没。”
“冰箱里有牛奶和水果,你自己拿,我先睡了。”
“好,我知道了。”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我才打开门,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母亲的房门底下透着一丝光。
我在门口站了会,又关上了门。
疲惫地扑倒在床上。
终于拼凑完全了被我因为恐惧和悲痛刻意忘记的画面。
那些支离破碎的回忆一次次像浮萍一样冒出来,却又来去无踪。
可是现在,我却都记起来了。
还有我去参加心理干预治疗,休学了一年的事。
那一年就像水汽蒸发,从我生命里抹去。
可现在我都记起来了。
包括在家里一个人和凭空幻想的母亲对话,发烧的时候出现幻觉,以为母亲要掐死自己。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大多是我捏造出来攻击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不去死,要是没有生你就好了,好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