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嘎吱作响,何伯把屋里的烛火都点燃,我这才看清了这间居室的陈设。
就是简简单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饭桌,还有一个读书的案几。
房间很久没人清扫,已经积了一层灰。
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木门,果然看见了木门上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这时恰逢一阵风过,火柱摇曳,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好像正有一双腿在摇晃?
老子转身就想往外走,现在就算把我丢出去喂豺狼,也绝对好过让老子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里。
可是我使不上劲,子玉略一收紧揽腰的手,对我道:“云笙哥想去哪里?”
何伯转身看我,苦着脸道:“确实是太委屈公子了,公子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怎么能住这样的屋子,可眼下除了这间屋子,其他屋子是要多乱有多乱,且多年未住人,早已蛇鼠成群,实在来不及清扫,公子先委屈几日,待老奴找来人手,帮公子布置出另一间居室。”
“多年未住人……也就是说,之前那位族人真的是在这个房间自尽的?”
“对,正是在公子上方的梁上,投缳自尽的。”
何伯长叹一声,我脚下一软,彻底瘫了下去。
第60章昭氏翎,凤凰之翎
“公子,今日夜深了,老奴先回去,明日鸡鸣之前还要把府中的活干完,等干完活之后,老奴再带些吃食衣裳来,公子今日受罪了,早些歇着吧。”
何伯说完,擦擦眼泪,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偌大的院子里,只剩我和子玉二人。
子玉将我扶到床边坐下,掸掸上面的灰,又让我躺下,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药囊。
“师父给你的?”我问道。
“嗯。一个内服,一个外用,你先吃了这个,我再帮你抹外用之药。”
我赶紧吞了那粒红乎乎的小药丸,秋荑虽然神神叨叨,但他的药是真有效,几乎用一次就立马见效。
“他怎么知道我会被打?嘶~轻点。”
我趴在床上,子玉慢慢拨开我的衣裳,血液凝固早就将衣裳和皮肉粘在了一起,他虽是十分小心轻柔,也免不了我痛得满头大汗。
“你的伤势很重。”子玉怔愣一下,轻声道,“可能这次要躺十天半个月才能勉强恢复。”
我笑了笑:“没死就行,我得罪了你们若敖氏老大,屈氏家主不把样子做到位,怎么能让子湘老贼消气。”
子玉默默跟我上药,片晌,问道:“为何救我?”
我扭头看他,觉得他在问一个很可笑的问题:“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倘若换成是我进那个遭瘟的烛火阵里,你会不会救我?”
子玉默然,似乎在犹豫怎么回答我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方才摇摇头:“可能不会。”
老子一口血差点梗出来:“不会?你怎么这么无情!”
“不是我无情,而是我觉得要是进入烛火阵的是你,也许不会输。”
“那万一输了呢,万一快死了呢?”
“还是不会。”
“……”行吧,算老子白问。
“我不知道你们那个国家的规矩是怎样的,但在楚国,如果互相干涉太多,氏族与氏族之间就会积累怨恨,长期以往,就有可能发生互相攻伐的灭族祸事,这种情况在此之前并非没有发生过。上一次氏族混战还是在大王初登王位之时,那时候的楚国并不是只有如今的六大氏族,有两个氏族在那场混战中被全族诛杀殆尽,周边国家也趁机攻占了楚国许多领地,最后还是令尹大人出面平定混乱。他制定这些规矩,自有他的道理。”
我听出来了,这家伙完完全全是子湘老贼的迷弟,虽然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吧,但还是让人寒心。
“所以他要你为他死,你也心甘情愿?”
子玉停下抹药的手,侧头看我:“为何你认为他是让我去送死的?是不是薳东杨跟你说了什么,才让你不顾一切挺身而出。”
“没,你误会了,是我自己瞎猜的。”
你小子,怎么宁愿怀疑薳东杨当搅屎棍,也不愿怀疑是老子机智过人。
“你猜到什么了?”
“这其实也并不难猜,听那些人的意思,你父亲莫昱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作战领袖,莫氏一定有很多人还在怀念他,所以莫垣这么多年一直当不了家主,要是让他们知道莫昱将军还有个儿子,甚至这个儿子还敢正大光明进入烛火阵,堂堂正正争夺家主之位,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但倘若你死在烛火阵里,那些莫氏家老一定会迁怒莫垣,如此莫氏必乱,莫氏一乱,子湘老贼做为若敖氏大家主,不就正好将莫氏收为己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说这么长一番话,老子还是挺累了,说完便咳嗽不止,一咳嗽背上的骨头就疼,子玉没再问了,帮我掐住脖子上的一个穴位,咳嗽果然就消停了。
“你跟秋荑学的?”我奇道。
“学过一点医术,不多。”子玉见我无碍了,才继续说道:“你猜得不错,不过并非全对。”
“有哪里不对?”
“谁告诉你,我一定会输的?”
“啊?”这次换老子懵逼了。
子玉轻叹一口气:“子湘大夫从我很小的时候便教我兵法,授我诗书,遍请名师训我习武。剑法、拳脚、甚至是行刺,我都学了很多年,从一开始,他就并不认为我会输。”
“那你怎么?”话说到一半我自己便想明白了。
子玉会输是因为他没有真的起杀心,如果他一开始就选择一击即中,攻其要害的作战方式,恐怕莫风和莫雨都会成为他的手下亡魂,不至于在前两场比试中被白白耗费许多体力。
“他此番这么生气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你,更是因为我。”子玉眉眼低垂,似乎有些失落。
我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说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