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眯眯看着那把钥匙,随口回道:“难得,难得,想不到一个女子竟然能如此大胆,连我都感到惭愧。”
子玉看我一眼,没说什么了,默默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屋子,他将行军卧榻搬出来晾晒,我也正好躺在上面晒晒自个儿,就在子玉忙碌一下午,将居室打扫的焕然一新后,何伯终于来了。
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家丁,一人挑着两个大箩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吃食。
“公子啊,府中杂事多,夫人也气急攻心生病了,你别担心,大巫已经给夫人诊治过了,性命无碍。只是府中乱作一团,老奴抽空赶紧给你送些吃的穿的来,可能接下来几天老奴都不能来了,你且保重,对了,这是大巫今日偷偷塞给老奴的药,让你每日服上一粒,说是七日之后,便能行动无碍。”
我一一接过,赶紧道谢,何伯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只将东西放在前院,因此也没发现我们将屈瑕的屋子改造一番,鸠占鹊巢了。
等他们走后,子玉检查那些吃食,思考着晚上做什么。
“有羊肉,有野稚,还有鱼,晚上你想吃哪个?”
我笑道:“都好,你想做什么,我便吃什么。”
子玉微微思索一下,说道:“要是有盐就好了。”
盐在此时是珍稀之物,只有贵族才吃得起,而且也不是顿顿都有。
就在子玉思索之时,前门传来“扣扣”声,子玉打开门,薳东杨那厮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看见那四箩筐吃食,眼睛都发亮了。
“正好,我还没来得及回府用膳,腹中空空,来你这里打个秋风。”
我讥讽道:“你就这么空着手来看望病人,还要蹭病人的饭,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带。”
“你带什么了,那张嘴吗?”
“嘿,还真的就是这张嘴,难道你不想知道今日的朝堂热闹成什么样了吗?”
有瓜吃!
我松口道:“也行,可是何伯忘记带盐了,你有办法吗?”
我记得这里离薳府不远,他快马跑回来拿盐完全来得及。
“这有什么困难的,你这宅子拐出去,便是楚国最大的集市,各国商贩都在外面做买卖,你等着。”
说完,他转身出去。子玉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野稚拿出来,看它那样子好像只差一口气便过去了,子玉给它解了绑,只把脚系住,谁知那山鸡刚一解绑,翅膀一抖,扑腾一下便往梁上飞。
可惜飞到一半便被扯落下来,落在地上厉声尖叫,整个鸡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那几条鱼被放在一个装着水的木盒内,还没死,但也快了。子玉已经将小溪的淤泥清理出了一部分,蓄上井水后便将那几条鱼放进去,我看了好一会儿,以为这几条鱼肯定活不过来了,谁知几个浮沉之后,鱼尾一摆,水波一荡,竟然都开始戏水了。
整个院子因为这几条悠闲自在的鱼和那只努力要想逃跑的山鸡,竟然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薳东杨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被捆的像方砖样的荷叶包裹,他将包裹递给子玉后,也没想着帮下手,便走到我边上,找了走廊的一角吹吹灰坐下来,欣赏着这个院落。
“倒像个能过日子的地方了。”
我也坐了下来,用木棍戳戳他:“你倒是去帮把手啊,你又没受伤,难道在这里坐等开吃?”
薳东杨啧了一下,挑眉道:“你看我哪个手指像是会做饭的?再说了,越好的庖师越讨厌有人插手,我一会儿多吃点,便是对你师弟最好的帮忙。”
我无语地看着他,这厮真是一贯的厚脸皮,关键还让人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说说吧,今日朝堂怎么热闹了?”
“换个问题,今日朝堂和你师弟也有关系,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不迟。”
我愣了一下,和子玉有关,难道是莫氏的人闹到朝堂了?
“那我问另一个问题,屈氏老家主屈瑕,和屈氏现家主屈云池是什么样的父子关系?”
薳东杨转头看我,目光肉眼可见的锐利了一瞬:“楚天和,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难道子玉和你说过些什么?”
这两个人,怎么第一反应都是对方当了搅屎棍。
“和子玉无关,我自己猜的,你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就算了,乱怀疑别人做什么。”
薳东杨轻哼一声:“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比我想象中要敏锐的多。”
他看着远处的落日,沉默了好久,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跟我讲,可是最后他还是开口了,望着落日余晖语气平静地讲述起那段往事。
“这件事本不该说出来的,就连云笙当初问我,我也说我不知道。一来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二来这本就是屈氏竭力掩盖的经年丑事,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薳氏强大的情报网,我估计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恩怨。”
我心里一沉,对他说道:“你现在后悔闭嘴还来得及,我什么也不知道。”
薳东杨挑挑眉:“我方才想了一下,或许你知道也不错,你本来就不是屈云笙,多了解一下屈氏对你有好处,我可不想你下次再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救人。”
我也学他挑挑眉,不说话了。
“屈氏家主屈云池,从一开始就不是屈瑕所看重的儿子。他是屈瑕和罗国一女子所生,彼时罗国投诚,屈瑕奉命征讨罗国,罗国便夜献美人入帐,屈瑕接受了那名女子,女子一夜之间便怀上了子嗣,但无媒无聘屈瑕不纳,只是带回屈家充当婢女,屈云池一生下来,身份尴尬,即是家仆,也是公子。”
“他既要做家仆的杂事,住家仆的屋子,受主人的差遣,也要接受氏族子弟该有的训练,我是不知他如何熬过那段时光的,但想来一定相当煎熬。”
“后来,各大氏族动乱,屈氏内部也不太平,屈瑕便和屈氏最大的分家巫氏联姻,纳如今的屈夫人为妾,但彼时屈瑕年老,巫氏女年幼,老夫少妻并无感情,因此屈瑕一直冷落巫氏女,并未行夫妻之实。”
“也正是被冷落□□的那段时间,她和身为家仆的屈云池熟悉了,一来二去两人生了感情。楚国自古便有个习俗,倘若儿子继承了父亲的位置,便是继承了父亲的一切,这其中也包括除了自己母亲以外的所有女人,虽违反天纲,但却不反人欲。”
“也不知道屈云池是一开始就想做家主,还有因为巫氏女才开始走上这条血腥之路,巫氏女怀孕之后,事情败露,那时四处动乱,屈瑕为了氏族和睦不能杀巫氏女,家中族老也不让他杀屈氏血脉,屈瑕和家老们最后以教子无德为理由,杀了屈云池的生母——那个在屈家当了十几年婢女的罗国女子已全颜面。”
我的手默默攥紧了,心也跟着揪紧了。
“也不知是想羞辱屈云池,还是屈瑕真的把孙子当成了儿子,他给那孩子取名屈云天,意思是他是天意所生,并将其刻入族谱,永不更改。屈云池被惩罚去做最肮脏下贱的事情,见到自己的亲儿子还得叫弟弟,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年,最后熬到屈瑕战死,他便联合巫氏将屈瑕和薳夫人的几个儿子一一铲除,这才坐上了家主之位。”
薳东杨转头看我:“所以,你说他恨不恨屈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