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评认真思考了下,歉意道:“绯乔小姐,或许要让你失望了,我可能无所求。”
绯乔微怔。
她在来前,想过了无数种可能,矢口否认也好,威胁开价也罢,她自认都有准备,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和她说,无所求。
可这世间,谁能无所求?
神明也不能。
她抬眸,看见眼前人微微笑起来,仍是一副温和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样子:“我想,我主足够仁慈,仁慈到愿意回应信徒的每一个祈愿,我没有必要向别人索求。”
她听见自己说:“神明的眷顾也非永恒。”
更何况是……群星。
你怎么敢称颂祂仁慈,你怎么敢笃定祂会永远眷顾你,你怎么能如此坦然,你……怎么可能无所求。
神明喜怒无常,得其眷顾者万中无一。
所有眷属从来都只有两种选择,没有折中的第三条路,要么永远得神明垂青,要么被其厌弃,坠入永无尽头的痛苦。
你理应算无遗策,理应深思熟虑,理应利用好一切资源,收拢纯粹灵性,收拢信仰以求世界海的认可与垂青。
可她又听见对方说:“那也没关系。”
对方微垂着眼睫,温和看着她,眼里淡然无波,似是真的、真的、真的对这样明明可以预见的悲惨结局毫不在意。
“绯乔小姐,这世上从不存在什么真正的永恒,”他道,语气温和平静,“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不过是时间的长与短。”
绯乔急道:“但是……”
但是什么?
她说不出口了。
如果纪评是狂信徒,她大可以利用对方的狂热信仰为自己铺路,如果纪评是纯粹的逐利者,只是侥幸得了群星眷顾,她也大可以此为基础开出价码。
可纪评哪种也不是。
绯乔迎着对方的温和视线,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世人追求的名利钱财、金玉奢靡,无知者恳求的真相隐秘、世界尽头,乃至弱者妄想的强大无匹、位尊神明……
她明明可以自信满满的提出那么多价码,却偏偏在此刻哑了声。
她该说什么?
群星的眷属同享神明的荣光,常人永不可求的真相隐秘不过是唾手可得,所谓强大实力也嗤之以鼻,更不会在意钱财名利。
不如说,谁敢试图用钱财去打动一位神明眷属,才真的是失了心智昏了头,死上万遍也是理应如此。
她最终问:“那你,为什么要插手桃花源?”
如果无所求,为什么要擅自插手旧主旧世代?
如果无所求,为什么要告知黛丽尔可以求救的祈祷仪式?
你难道……就不怕惹怒群星吗?
她仰起脸,目光专注,执着的想在那副已经看厌了的温和神情里,寻到些微波动,一分半点也好,可对方神情未变分毫。
“感兴趣,”对方道,神情依然温和,“偶然得览阅一篇游记,又知事实与游记不尽相同,便想去看看。”
他态度理所当然,语气轻松闲适,仿佛根本不觉得这个理由有多荒谬。
于是由桃花源延伸出来的所有疑虑算计,尽数只归为一句——感兴趣。
绯乔想。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
绯乔返回小酒馆时,伦温尔和索伦正在玩海筹。
一种无聊时打时间的东西,规则简单,长短筹对应点数不等,依据规则出筹,输赢如何基本上全凭抓筹时的运气。
两个人相当听话的打了人皮伞撑在旁边,不知从哪里拉了张小方桌,旁边置了木凳,桌上全是散乱的筹,正玩的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