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芷把药膏塞到小孩的手里:“若是你家宅里有更好的药,你可以替了去。若是没有,便用这一盒药。一日三次,切忌洗脸的时候碰太多水,小心留疤。”
谢如琢从善如流:“多谢夫人赠药。”
纪兰芷是个见缝插针的主儿,既然收买了谢家的小儿郎,不讨点好处好似就亏了。
她笑眯眯地说:“你我有缘,喊夫人多生分,倒是可以和叶先生一样,唤我一句‘纪姨母’。”
谢如琢有心和她多亲近,没有拒绝纪兰芷的要求。
他耳朵微烫:“多谢纪姨母。”
纪兰芷先将纪晏清和纪鹿放到建康侯府门前,再亲自护送谢如琢回府。
毕竟在纪兰芷眼里,谢如琢再如何乖巧懂事,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没有大人送他回家,她不放心。
等到了谢府门口,纪兰芷先下车,再牵谢如琢下来。
刘管事见小主人这么晚还没归府,心急如焚,手里提着一盏羊角灯,来回地踱步,门槛都险些要被他踏平了。
这时,刘管事远远听到车辙停靠的声音,抬头又看到谢如琢结伴而来的身影,心里高兴极了。老仆念了一句佛,心脏总算是落地。
“小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老奴险些要被你吓死……”
刘管事话还没说完,灯已经朝前递去,讨好地给两位照路。
待亮堂的烛光照到纪兰芷的面容,莫说谢如琢,便是刘管事也吃了一惊。
这、这位夫人……怎么长得如此像祠堂里供着的主母画像啊?
外人没有资格窥探谢府私事,可他们这些管家的仆从成日里清扫里外,自然是见过元辅大人的亡妻小像。
不过,这些年想要攀交谢蔺的官宦子弟不计其数,这一纸画像也早早流传在外。不少门阀世家故意设下筵席,假借家宴的说法,进献肖似先夫人的美人。
郎主洁身自好,统统拒之不受。
兴许纪兰芷长得像死去的先夫人,也只是一个有缘的巧合罢了。
刘管事比谢如琢有城府,方才他不过是脸上稍惊一瞬,很快收敛了容色。
刘管事笑呵呵地宴请纪兰芷入内:“夫人,今日小公子承蒙您的关照。府上早已设下谢客的晚膳筵席,若是不嫌弃,还请您进府用上几口。”
郎主不在府中,里里外外的人情世故都交由刘管事打点。
纪兰芷本想说不用了,毕竟她要拿捏郎君,可不能太上赶着,显得她掉价跌份儿。
然而,纪兰芷低头看到谢如琢隐隐期待的眼神,又想到谢如琢说父亲太忙,时常不回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吃饭。
小孩子有点可怜,纪兰芷动了恻隐之心。
纪兰芷无奈,只能点头:“那就有劳管事招待,今晚实在是太叨扰府上。”
“哪里的话,夫人对于小公子有恩,若是老奴知恩不报,才是真正要受郎主的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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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内阁辅谢蔺因公事耽搁,回府很晚。
他作为主审官,与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一同监审昔日工部同僚裴春台。
中州连年天灾,旱灾刚过,又起水涝。皇帝派给中州一笔数十万白银的赈灾银,用于修桥补路。
谢蔺作为工部主事人,举荐昔日同窗裴春台为赈灾巡抚,下至地方,济贫恤苦。
然而,裴春台身为百姓父母官,本该怀有扶危济困之心,却被父族世家说动,采买劣等的建材以及沙土,以次充好,贪墨赈灾项款。
裴春台搭建的湖坝与桥梁,在半年内悉数被洪灾冲毁,导致贫困州县被洪涝淹没,死伤数千人。一时间,地方流民剧增,贫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谢蔺亲自查审此案,揪出裴春台的罪证,将他押上刑台。
他举荐奸邪佞臣赈灾,愧对君父信赖,幸而皇帝明察秋毫,知道此案错不在谢蔺,没有问罪于他。
谢蔺坐在高台上,亲自下令,将裴春台斩午门,以告慰那些枉死的灾民。
行刑前,裴春台仰视谢蔺,嗤笑一声。
“谢蔺,昔日你家中穷困,莫说笔墨纸砚与儒学经史的开销,便是每日三餐的饭食都难以为继,是我裴家惜才,赠你白米荤汤,你才能饱腹熬到考场那日!”
“你奉皇命潜伏匪寨,身上无银钱,捉襟见肘时,也是我命族仆以银钱相赠,解你燃眉之急!”
“你既知我族中贪墨重罪,顾念往日恩情,也该尽早告知于我,让我有机会补上罪案亏空,而不是如此心狠毒辣,故意只字不提,设计于我,任我越陷越深,直至全族老少都因我之故,陷入死地!谢蔺,你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我从前还将你视作至亲至敬的兄长!”
罪臣当庭喧哗,刽子手捂嘴痛斥。
裴春台自知没了活路,终是呜咽出声:“谢蔺,我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