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美琴带着她去诊所看医生,拿了几副激素药回?家,吃完整个人像鼓起来?的气球,两周时?间长胖三十多斤,一直到现在都维持着,才终于变成他们?眼中的“好女人”。
袁媛还记得,吕美琴那时?候开心坏了。
说?要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东西,哪儿还会?让她浪费那么多粮食。
“何况这件事?,一成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昨晚从家里给我打电话,说?他就是太?喜欢小裴,一时?冲动,而?且也没到最那啥的对吧?”
说?起这个好不容易怀上的儿子,李雅丽方才盘旋在眼眶掉不下的泪哗啦啦地落。
“小裴在江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媛儿,你住在隔壁是最清楚的呀!你看她妈,小时?候光打都打断了几根那么粗的藤条,他爸不管她,又好赌,现在还欠着我家几大千没还。”
李雅丽脸上浮现一抹愠色,很快便掩盖回?去,泪眼涟涟地望着袁媛,继续劝道:
“再说?这女人最重要的,是要嫁一个好男人、好婆家,按我找儿媳妇的标准,江裴肯定配不上咱家,可谁叫一成喜欢呢。”
“做父母为?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好比当初,我为?啥那么放心地把你送去王家,还不是因为?我觉得柏民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你看你俩现在多好,是吧?”
“以后江裴嫁来?我家,我这也是知根知底的。肯定会?像美琴对你那样,对她好的呀!”
谎话说?到最后,连李雅丽自己都快信了。
当初嫁给吴建发,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个儿子。
她先后怀孕两次,因为?乡医摸脉时?摸出是女儿,全吃药给流掉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李雅丽第三次怀的仍是女儿,但她身体已承不住折腾,花大钱去另一个村里请了个算命大师。
那大师说?,先前流的孩子在她肚子里积攒了怨气,才会?越想生儿子越要不到,不如先把这个生下来?,看哪家缺女儿的,当童养媳寄养过去,我做法帮你们?借她的运,保准你下胎生儿子。
后来?他们?搬去弄巷,正好打听到吕美琴家有个半大小子。
于是常把她请到家里来?做客,逗刚出生没多久的袁媛玩。袁媛比一般孩子生的漂亮,眼睛圆又大,也不爱哭闹,见?谁都笑,十分讨喜。
见?吕美琴很疼爱她,有天,她开始游说?:“嫂子要是喜欢这孩子,不如抱回?去养?长大正好娶给柏民当媳妇,省了彩礼不说?,自己从小带大的肯定掏心掏肺没心眼,既是女儿又是儿媳,你老了也好使唤不是?”
袁媛刚被吕美琴抱回?去那天,李雅丽总担心事?情败露,但好在过了这么多年,她平安生下吴一成,袁媛也顺利嫁给王柏民,万事?顺遂。
若不是为?了摆平昨晚那件事?,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认她这个女儿。
可惜,被她强行抱进怀里的袁媛,听不见?她心虚的独白,看不见?她晚上回?到家后和?吴建发的侥幸。
只能盯着愈发暗沉的天色,像成为?她们?眼里的“好女人”一样,做了今生最无耻,却最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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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炽灯照亮的审讯室内,裴确埋低头,死死抱着杨凯杰的胳膊。
因为?极力忍耐地啜泣,她身体发颤,长发分成两段滑到胸前,露出脖颈。
杨凯杰稍微偏过头,便能从她脖颈衣领的缝隙处,看见?她布满后背的藤条鞭痕。
两人僵持半晌后,他沉沉叹出一口气,推开她无奈道:“我先说?好,我下午六点下班,一秒钟也不多待,你要是能听懂,就去外面等。”
废墟“要是檀樾在就好了”
重新回到大厅,裴确坐在一张靠墙的金属长凳上。偏头是马路,正?面是时钟。
中午十?一点半,四处来?往的脚步声消失,变成接连起?伏的“叮”声后,空气中飘来?各类饭菜的香味。
杨凯杰从挂着蜘蛛纸牌的电脑屏幕前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去旁边的小吃街买午饭。
经过大门,被仍保持着原来?坐姿的裴确吓了?一跳。
裴确转过眼,神情迷茫地冲他点点头,他尴尬地清了?清嗓,低头理着衣摆走了?出去。
正?值晌午的街道,各处被晒成白花花一片,偶有几个人影路过也都撑着伞快步离开。
她盯着晃眼的空白马路,发呆时,空中忽抛来?一道带有麦香的透明袋,准确无误地掉到她怀里。
“提醒一下,还剩六个小时。”
杨凯杰从门边歪过头,放下刚投篮的手,安心地吃午饭去了?。
划着酥皮格子的菠萝包,裴确用手捏着包装袋的边沿,没什么食欲。
指尖越来?越往里,掐到柔软的面包芯,一寸寸转动,捏成扁扁的薄片,像是在时间挤压下,逐渐紧缩的她的心。
半小时后,杨凯杰提着一罐可乐晃悠地回了?工位。
从椅背上取下薄毯,抖了?抖,盖到背后,趴在桌面准备午睡。
裴确的视线跟着他移,最后定在那罐可乐上,蓦地鼻子一酸。
忍不住想,如果檀樾在就好了?。
但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冒出来?,她又摇着头,迅速甩开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不能让自己狼狈不堪地出现在檀樾面前这个想法,已经成了?一条不能轻易逾越的边界。
尽管,无论?她成为?什么模样,只要一站到他身边,那些?被她极力掩盖和隐藏的东西,总会变得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