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第一年皇帝下令大开储备粮仓以解大旱。然这场大旱竟出乎意料的持续三年之久。河水干枯,地皮开裂,寸草不生。在这三年饿殍遍野,流民四起。有人带领流民形成起义军,有人上山当了匪寇“劫富济贫”,有人卖儿卖女易子而食……民不聊生如同人间炼狱。国家动乱之际,外敌虎视眈眈,但因天灾不断而待兵于边境观望。元熙六年,就在这乱世之中,偏远小镇上一个男婴伴着全家人的愁眉苦脸,呱呱落地,而这孩子正是刘春生……
——楔子
此时正是阳春四月,但小镇上的景象实在不算美好,街道旁两排树也不见往日挺毅的身姿,光秃秃的不见一丝春色。
东街巷子口,转过两个胡同,便能瞧见一户人家大门紧闭,若是细听还能听见院中几个男人的窃窃私语,以及妇人生产时时不时溢出嘴角的呻吟。
“大小姐,再使点劲,这孩子已经露头了,再使把劲!”
刘老太太急得满头都是汗,手边那一盆不算多的热水早已被血浸透。
这乱世来临,镇子里的人都跑了大半,就连那坐堂的大夫也早早不见了踪影,好在刘老太太也是当过娘的自是清楚如何接生。
可奈何世道不好,大旱三年,赵端颐怀着身子时也没吃到什么好的,所以生产时才会这般困难。
刘老太太见赵端颐似是脱了力,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悲上心头,哭道:“大小姐若是去了,我就是做鬼,老爷夫人也不能放过我啊,大小姐,你可还记得夫人曾说,若这乱世安定了,你可要回家再为她上柱香……”
“母亲……”昏迷的小妇人听到熟悉的字眼,恢复些精神,扯着被血浸湿的被子,咬着牙就着最后一口气将孩子生了下来。
那孩子出生后短促的哭了一声就好像那小猫叫似的,但也只是短短一声便无了声息。
刘老太太颤着手将手指放在孩子的口鼻处,只感受到一丝微弱气流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抱着襁褓满脸喜色的去给赵端颐看时,见那一层一层的被子被血打湿,渗出来的血都滴在地上。
此时赵端颐紧闭着眼,嘴角还挂着一丝安心的笑……
“大小姐!!!”
老妇人凄厉的惨叫惊动了院外的三个男人。
刘开山从墙根噌地一下站起来,顾不得满屋血气,一个猛子钻进屋内。
瞧着自己娘抱着孩子爬跪在赵端颐身边,哭的撕心裂肺,顿时只觉晴天霹雳。
晃了晃身子,刘开山想迈开腿去看看床上已经没了生息的人,可这一步似有千万斤重,怎么也跨不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床边的,仅仅是抓到还有些余温的手后,便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床边。
平日里坚强的汉子此时也如同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是我老刘家对不起你…颐娘…你怎么就没挺过来啊…若是老爷夫人泉下有知,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啊……颐娘,颐娘,你等等我,等这孩子大了,我就去陪你……”刘开山哭的不能自已,刘老太太也哭的差点昏过去。
只那小小的婴儿,眨着灰蒙蒙的眼睛静静地窝着,不吭不响。
屋外头刘老汉敲了下没有烟叶的烟杆,满面愁容。
对着楞在门口进退两难的小儿子刘斩海说道:“去熬碗米汤来,小孩儿不能不吃饭啊,娘没了,可不能再没了饭……”说着豆大的眼泪也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
小院屋里屋外都充斥着悲伤的气息,几个人哭了许久,倒是开山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开口就是一记炸雷:“娘,我们把颐娘烧了吧!”
“什么?咳咳……”刘老太太哭哑了的嗓子扯高了几度,痛的她一顿咳,但也不忘骂刘开山。
“你这个遭瘟的!大小姐走了,你竟是连个全尸也不给她留!咱老刘家对不起大小姐,也对不起老爷夫人,说到底也是咱家不好!可是你这个王八蛋竟也能说出来这种鬼话?大小姐她也是你媳妇!咳咳咳……”
老太太情绪不稳,站起身子来到刘开山身边就是两巴掌甩上去。
“你白活这么大年岁!都知道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可是你……大小姐死后不能回自家祖坟已经够苦了……”
刘开山两眼通红,梗着脖子听着老娘的一顿臭骂,他又岂会不知道这种道理?
可如今正逢乱世,外头吃不上饭的人那么多,谁知道一个刚埋下去的尸体会不会被挖出来分食……
刘开山不敢想这种画面,他实在不希望那个风光霁月的赵家大小姐死后变成流民口中的“粮食”。
于是他等刘老太太泄完,才闷闷开口:“娘,我也舍不得…可你知道现在这种年岁,外头连树皮草根都没有了,已经没什么吃了,易子而食的比比皆是,难不成你也想看着颐娘死后成为他们口中的……”
“闭嘴!!!”刘老太太一手捂着脸,那眼泪好似开了闸般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怎会不知?我怎会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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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一个凄厉的哭个不停,一个红着眼沉默的像个哑巴。
刘老汉蹲在墙根叹着气,屋里人说的字字句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乱世就这样啊,没办法啊,都要活啊…
“咳,老婆子,就听开山的吧,人死如灯灭啊,实在不行,就等咱百年后去地下给老爷夫人和大小姐赔罪。”
刘老汉咂吧下嘴,将没有烟叶的烟杆塞到嘴里咂吧了两下,重重的叹了口气:“老婆子,斩海煮了米汤给春生吃,你快喂他一些,等料理好大小姐后事,咱们也该离开了。”